一个工作日,像老莫低头认错。
她仍有她的犹豫。
老莫在这上头总是讲不过她,也只好由她去,不过还是细心嘱一句:“那就多约朋友聊天吃饭,开开心、心聚聚会。”
她对折回来的九零后说:“我头痛,先走了。多谢你一天的照顾。”
徐斯说:“先拿菜单过来吧!”
徐斯点点头:“我知道你怨我当年揍过他一顿,对我的话总归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方竹垂头,眼角开始湿润。
老莫宽宏大量予以原谅,还说:“大春节做什么深入调查?真要让你搏命写出来,还不得算我一个劳累员工的过错?”
“你们见过了?”他又问。
但是此刻,他落座在等位区的沙发上,就像这里普通的顾客一样。
他以往但凡去餐厅里头吃饭,就很会摆些领导派头,非包房不用,更遑论要坐在公众等位区等位。这在越长越大,越来越有自主思想的方竹眼内,是搞特殊化的官僚作风,是大男子主义的臭脾气,是不可理喻的。
很多年前,她和父亲剑拔弩张,言语不和,终至关系破裂绝门而出。过来这些年,种种前怨早已化去,只是当年执意迈出的这一步,和这一步之前的重重山壑隔阂,让她难以回头。
现在她的手,比彼时在父母身旁做掌上明珠时要粗糙,要暗淡,多了趼皮,少了细嫩。但是,双手却更有力,刚才端牢托盘,也能做得一板一眼。
方竹横了表哥一眼,对方嬉皮笑脸,一副存心模样。
方竹一怔。
大堂内宾客尽欢,方竹站在热闹的边缘,愁绪又满心头。
方竹端着托盘,用尽量标准的服务仪态走到他们面前,把托盘内的点心碟子和茶水一一奉上。动作有些凌乱,但是幸未将茶水洒出。
方竹扭过头,推开两步,怕自己伸出双手。
方竹低着头,望着自己灰扑扑的耐克鞋,这双鞋陪她走过很多地方,很多年月。她勉励自己,说:“是的,我知道我该休息。不过年轻人要争朝夕。”
她将菜单递给徐斯,手从父亲面前伸过去。父亲的目光在她的手上停留了一会儿,忽然说了一句:“锻炼出来了,很好。”
方竹抬腕看表:“都这么晚了,你们快去吃饭吧!我一天的工作都快完了。”
方竹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最后会是这个结果,也许性格决定命运,个人自食其果。就像刚才,我不知道应该和他……”她顿了顿,说出了在心中默默存放很久的名词,“和爸爸说什么才好。”
方竹尽量装作无所谓地笑笑:“蛮巧的,他现在是我好朋友的上级领导。”
方竹叹气:“都是陈年往事了。”
从这么近的距离看着父亲,是方竹这些年的第一次。
徐斯忽然问:“何之轩回来了对不对?”
原来她一直停留在那一天之后的原地,从不曾有决绝的心迈开步伐逃离现场,也绝没有勇气回头跨过这山壑。
徐斯路过方竹身边时,说:“舅舅今天想出来吃饭,听说你在这里做暗访,就专门来了。老爷子还不明说,就跟我说什么找个饭店吃饭,要上海城做得最好的,要在淮海路上的地铁旁边的,说要动动腿骨做地铁来。这说来说去不就是这家吗,绕这么大的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