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你来我往

    沈妙跟在罗雪雁身后，迎着众人各色眼光，无人瞧见她嘴角的僵硬。

    那目光死死盯着沈信，仿佛吃人的毒蛇盘踞在草丛中，等待着时机便冲上去将对咬死。而那瞧着沈信的人，袍角的一边空荡荡的，把玩着手里的扳指，不是别人，正是豫亲王。

    沈清身子一颤，低下头未说话。她知道任婉云给她说了门黄家的亲事，知道那黄德兴也算是个青年才俊，可不知为何，她心中却对这门亲事十分抗拒，仿佛直觉这门瞧着光鲜亮丽的亲事底下，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危险似的。

    高个子夫人眯了眯眼睛，似乎觉察出什么不对，笑容越发意味深长，她道：“哦？原来沈夫人还想多留沈五小姐些日子么？可是前些天，不是都说了沈五小姐要定亲了？”

    罗雪雁就是那个外来户。

    罗雪雁被孤立，自个儿坐在一边，沈妙挨着她。罗雪雁毕竟年纪大阅历多，即便无人搭理也不会有丝毫动容，只要拿出在战场上那般泰山崩于面前而不变色的坐镇气势便好，可沈妙一个小姑娘，也坐的端正脊背笔直，别人不与她说话，看着竟不像是故意冷落她，而像是不敢同她说话似的。

    “我猜，他娶不了。”谢景行挑眉，目光落在前方。

    “沈五小姐身后怕是有人指点着吧。方才进来的时候，各位夫人都瞧见了，那身形礼仪，做的比宫中还要规矩。我说句不爱听的，怕是玥儿都要逊色多矣。”

    “看够了？”他身边的紫衣少年眉目间隐有不耐，语气也不甚愉悦：“有完没完。”

    她自然不知道，那比沈玥做的更好的人就近在眼前。

    他仔细打量着下方的男人，沈信皮肤黝黑，目光坚毅，身形笔直的站着如小山，瞧着文惠帝动作也恭恭敬敬，是个忠诚勇敢的铁汉子。可是帝王驭臣，从来看的不是表面，而是价值。对于文惠帝来说，对于江山有威胁的，哪怕是天大的功劳，也要除的干脆利落。

    陈若秋怔住，道：“你说什么，谁不知道五娘最不懂规矩。”

    卫谦一怔，察觉到来人的不善，道：“正是。”

    少女的斗篷已经被拿下，穿着紫绡翠纹裙花纹繁复迤逦，勾勒出窈窕的身段。她微微抬着下巴，目光平视着前方，好似这里的诸多贵夫人都入不得她眼似的。皮肤白皙的甚至有些通透，却越发显得眉目清秀。然而那一双晶亮的黑瞳才是最吸引人的地方，她眼眸生的圆圆，眼神都清澈，乍一看仿佛甫出生的小兽般纯净，却沉静的仿佛看遍了数十年的岁月。这种沧桑和稚嫩交织在一起，便让她有了一种矛盾的美丽。

    沈妙挨着罗雪雁坐在一边，罗雪雁今日虽然也算是这回朝宴的主角，可仿佛也被人孤立了。

    “卫谦可是你的人。”高阳道：“他这样被人欺负，你不为他出头？”

    “哦？”陈若秋好奇的问：“为何这样说？”

    罗雪雁的话一说完，周围顿时响起了窃窃私语声，那高个子夫人也没想到罗雪雁会这么说，一时间有些愣怔。

    这里的每一砖每一瓦都深深的铭刻在她心中，便是闭着眼睛也能找得着路。至于那些繁琐的宫规礼仪，日复一日的做，也几乎刻入骨髓。这厅中，闭上眼似乎就能看到当初婉瑜笑着朝她讨糕点吃，傅明摇头晃脑的背国策。爱和恨并重，苦和甜交杂，再次踏入这里，百感交集，而心中熊熊燃烧的，却是复仇的火焰！

    那身影正是沈妙的贴身丫鬟，惊蛰。

    好似她才是这宫殿的主人。

    女眷们这厢各怀心思，正殿中，沈信的一句话，也在殿中掀起了轩然大|波。

    “沈爱卿此话当真？”文惠帝问道。

    陈若秋的指尖有些发抖。

    花园中，一个熟悉的身影小跑着上前，同另一边的小太监说了些什么话，将一个香囊塞进了小太监的手中。

    脑中闪过这个念头，那些妇人忍不住大惊失色，只因为这少女若是别人便罢了，却偏偏是那个草包沈妙！

    沈玥年纪小尚且不知道，陈若秋却能敏感的察觉到那些夫人们眼光的不同。若是往日，落在她母女二人身上的目光必然是充满嫉妒羡慕或者是称赞的，可是今日，却仿佛挑剔的更多了？陈若秋眉头一跳，这礼仪身形方面历来都是她最为自豪的一部分，对于沈玥也是要求极为严厉，她自信定京城中的贵女没有比她女儿做的更出色的，可是看这些人的表情，方才还有谁做的更好？

    “你！”谢鼎面色铁青，沈信这家伙瞧着五大三粗没什么心机，其实最是嘴毒，玉清公主之死和谢景行待他如同陌路本就是谢鼎的死穴，沈信还毫不留情的给他插刀，谢鼎真恨不得一杆马枪将沈信挑死。

    沈信不按常理出招让群臣有些莫名，但今日获得的嘉奖也着实令人眼红。其余的人纷纷上前或真心或假意的祝贺攀谈，沈信与他们说起西北趣事，却没留意到身后有一道阴鹜的目光。

    白薇的母亲白夫人招呼陈若秋来自己身边坐下，她和陈若秋是手帕交，自然是要和陈若秋坐在一起的。白薇也拉着沈玥到自己身边。任婉云则走到了易夫人坐下，易佩兰瞧着沈清埋怨道：“你都许久不出现啦，听说是病了。咦，看着是瘦了些，怎么脸蛋却有些肿？”

    卫谦生的也算一表人才，形容谦逊，可是和健康充满朝气的沈丘比起来，便显得太过文弱了。他看着沈丘，皱眉问道：“小沈副将拦住在下，有何贵干？”

    她随着罗雪雁的脚步一步一步往厅中走去。不同于罗雪雁有些利落的动作，那少女双手端端正正的交叠在胸前，却并不让人感到生硬，仿佛那动作早已做了千遍万遍你烂熟于心，即便是随手这么一做，也精准到毫厘都不差。她长长的裙裾随着脚步而淡淡飘动，好似展开的花朵，然而那花朵却盛放的内敛不张扬，就如同她整个人一般。她的动作非常自然，每一步走出来却十分好看，赏心悦目的同时又有一种淡淡的威严。在座的妇人们都是高门世家出来的，自然也曾经历过教养嬷嬷严厉的教导宫规礼法，她们自认在这里做的十分不错，瞧见这少女却忍不住惊讶，只因为若是换了她们来，也绝对走不出这般漂亮的步子。

    原本吵吵嚷嚷的前厅一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罗雪雁身后的紫色身影上。

    来不及等小李子想清楚这莫名其妙的想法从何而来时，前厅坐在最前面的一位高个子夫人已经笑道：“沈夫人，你可让人好等！”

    方才当着群臣的面，文惠帝嘉奖沈信，沈信却提出求文惠帝赐下一道恩典，恩准他在定京城多停留半年，想在府上陪伴妻女。

    卫谦一个人愣在原地，沈丘这话分明就是要与他卫家划清干系，不过……他是有心上人不错，沈丘就算再为自己妹妹打抱不平，也不必说的他像个一无是处的傻瓜一样吧。沈家人护短护的也忒凶猛了，再说了，这亲事根本就没他插嘴的机会好吗！

    沈贵和沈万自然也是先去了男子的正殿。任婉云带着沈清，陈若秋和沈玥慢慢行来。

    有的时候，形状能模仿，神采却不能模仿。紫衣少女神情无波，姿态从容，仿佛这路就是自家后院般似的，没有慌张、谨慎、冲动和胆怯，淡淡的走着，竟也有一种俯视众生的感觉。

    “你喜欢，你去。”谢景行瞥了他一眼。

    之前在校验场上，沈妙的变化众人有目共睹，可自那以后，沈妙就和沈清一同称病留在府邸，连广文堂也不去了。虽在校验场上打败了蔡霖，可那展现出来的也不过是凶悍和大胆，可礼法气度却非一朝一夕可成，沈妙在回朝宴上吃了这么多年亏，要想扭转过来可不是件容易事，谁知道今日一见，只觉得沈妙同从前判若两人，不仅衣着举止没有出一点差错，甚至众人都隐隐有一种感觉，沈妙将这满厅的官家女儿都比了下去！

    此话一出，诸位夫人小姐都是愣了愣，毕竟前些日子，沈妙定亲的事情可是传的沸沸扬扬。后来在沈老夫人的寿辰宴上，其余沈家人也几乎是默认，怎么现在到了罗雪雁这里，却好似亲事要做空的意思？

    易佩兰的声音不小，恰好被坐在一边的黄家夫人听到。黄夫人闻言，倒是挑剔的瞧了一眼沈清。对于这门亲事，她也不过是想为自己儿子寻个名义上的夫人罢了，沈清还算配得上她儿子，可今日这病恹恹的模样……可莫要是个病秧子才好，毕竟还要给黄家传宗接代，生个儿子出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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