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罪了。

    徐夫人略惊讶，道：“不是原本说要出了正月才走的吗，怎又如此急了？”

    他既然终于赤，裸，裸地在她面前表达了他从前埋在心底里的那段难以化解的恨意，那么她也就给予他相同的回应，让他知道自己的所想。

    “我知夫君生我的气。只是生气归生气，才四更，夫君未醒酒，外面又冷，夫君不要出去了。”

    魏劭愈发感到心烦意乱。惊诧、失望、生气，夹杂着被她无情顶撞了却又无力反驳的一丝羞愧，他现在甚至头疼欲裂了。

    “有些话，蛮蛮从前只敢在心里想，却从不敢在夫君面前提。唯恐不小心就碰触到了夫君的忌讳。但夫君方才既然向蛮蛮坦露了夫君的想法，蛮蛮料想夫君应也不想听蛮蛮在夫君面前再说违心之话。蛮蛮便有话直说了。”

    魏劭停下了脚步，慢慢地转头，看了她一眼。

    魏劭道：“她还是留在家中为好。祖母年事已高，当以侍奉祖母为先。孙儿无妨。”

    语调平静，却一字一字，清晰地从她的口中说了出来。

    小乔知道他的意识此刻是完全清醒的。因为他的眼睛是清醒的。

    方才是湿热，此刻却是汗冷了。

    或许今晚未必就是个好时机。但谁能知道，什么样的时机，才是真正的所谓好时机？

    虽然今晚不会容易，但也不是不可能。

    小乔急忙下床，追了上去，从后扶住他的胳膊。

    徐夫人想了下，道：“你有正事，早些去也是应该。这趟去了，多久才回？”

    魏劭道：“晋阳地大事杂，张俭李崇方昨日又来信报，促我早日过去。诸多事务，悬而未决。”

    他便盯着小乔拽着自己胳膊不放的那只手。想她应当识趣地松开。却未料她一直紧紧抓着，就是不放。

    再想说，最好也永远不要让男人知道。

    也是那些话，哪怕两个人都已经心知肚明，但倘若不说出来，哪怕二人再亲密，中间也永远会有那么一层窗纸相隔。

    说完，转身快步出了房。

    他随意地穿好衣服，也未拿腰带，便抬脚往外去，脚步却一个趔趄，人撞了一下近旁的置衣架。

    这日早上，小乔和昨日才回渔阳的魏劭一道去北屋。陪着徐夫人用了早饭。饭毕闲话了几句，要告退的时候，魏劭忽然说道：“祖母，我这几日，大约就要动身去晋阳了。先跟祖母说一声。”

    “恐怕我的回答要让夫君失望了。兖州于我不算什么。但父母亲恩，绝不可能因我出嫁而割裂。即便我的丈夫是你，我也不可能做的到。”

    倘若她足够聪明，她应该像从前那样，想法子将他哄的欢喜，让他顺着自己的所想，最后收回他说出去的那句话。

    他的胸膛也布满了汗湿。仿佛皮肤上的每一个毛孔，都正在源源不断地往外蒸腾着热气。

    她望着自己的眸光中带着关切。

    架足在地面移动，发出短促的一声刺耳摩擦。

    但这一次，她却说了出来。是从嫁给他之后，第一次，她不是虚与委蛇，不是口是心非，更不是甜言蜜语，而是用自己内心真正所想的那种方式，给予了他一个回应。

    许是片刻前的炽烈情潮已经渐渐消退下去了，他此刻的两点眸光，有些空淡，淡的到了令她感到冷漠的地步。

    ……

    初五日，魏劭为年前上党一战里的功劳将士论功行赏，大置酒，飨军士。

    又如养了一个表皮完好的溃痈，看似无事，实则内里滚脓。

    小乔慢慢地跪坐在了他的身畔，直视他的双眸。

    她真的想说出来。所以她说了。

    小乔说：“我不敢妄称自己能够体味夫君今早祭拜先人莲位之时的心情。我乔家当年确实有负盟约，以致令夫君遭受丧亲的切肤之痛。这一点，我的父亲他从未否认。父亲也是深感愧疚。当初我乔家以婚姻主动求好于夫君，固然是为了解当日的兖州之困，但何尝又不是想借婚姻来修好于魏家？毕竟，故人俱往，涉当年事的我的祖父也早入土。剩下我们这些还活着的乔家后人，除了尽量修好，希冀化解两家宿怨之外，还能有什么可弥补的方法？”

    接着，仿佛感到头疼，小乔看到他闭了闭眼睛，抬起胳膊，用凝滞而迟缓的动作，揉了几下他的额头。

    她将魏劭那条压在自己腰背上的沉重胳膊拿开，摸索着穿回了先前被褪去的衣裳，爬下床，点亮了烛火。

    “少则三两个月，多则半年，也未料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