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他点了点头，转身往校门口去。

    彭思汉目光微微一动，看向脸庞已经红的像烧了桃花云的顾簪缨，微笑道：“顾女士，我接下来在京华执教，倘若你不介意，什么时候方便的话，能让我看一下你收藏的甲骨片吗？”

    薛梓安停在台阶上，目送她的背影消失在视线里。

    “不要去了！”

    一个戴了副眼镜的微胖女生注视着萧梦鸿，语气和顾诗华一模一样。

    “怎么了？”

    “师姐！许久没见到你了，我们新明文学社的学生成员们对你一直很关心。知道你今天要来这里和洋人开阐述会，就由我们代表大家赶了过来看你！”

    顾长钧点了点头。

    “萧师姐！你变了！”

    顾簪缨今天心情确实不错，任由诗华挽住自己胳膊，两姐妹出了小礼堂，一眼看到不远处一个花坛尽头立了个双手插兜而站的侧影，可不就是片刻前不见了的顾长钧？两人便走了过去。靠近时，见他视线落在花坛里一株枯败了的美人蕉上，神色似乎略微出神，顾诗华便抬指竖在唇上，朝顾簪缨嘘了下，自己蹑手蹑脚地靠近，到他身后，冷不防重重拍了下他后背，道：“四哥！一个人躲这里，想什么呢！”

    “萧师姐！”

    萧梦鸿明白了。便停下了脚步。

    一片鸦雀无声。

    顾诗华挽住顾簪缨的手道，“二姐难得出来，今天天气又好，我先带她去校园里散散步。四嫂你结束后我们在门口回见就是了。”

    ……

    顾诗华有点窘，随即又道，“但是家姐就不一样了！拜读过您所有的著述，对您很是仰慕。她从小也喜欢文史，自己在家也写了些集注，不知道您有没有空，能不能……”

    顾诗华吐了吐舌。

    ……

    这天是周末，京华校园里的人比平时要少。两人散步到图书馆前时，顾诗华忽然停下脚步，眼睛盯着前头。

    顾簪缨反应了过来，慌忙一把扯住她。

    顾簪缨却不认得。

    青年学生们有男有女，停下来围住了萧梦鸿，纷纷和她打着招呼，看起来似乎和萧德音以前认识。

    “天赋人权，但什么人给了你们这种权利，竟然敢这样公然鼓动挑唆家庭分裂？”

    ……

    萧梦鸿终于明白了过来，有点哭笑不得，见十几双年轻又充满期待的目光纷纷投向自己，只好说道：“谢谢你们，但是我不需要了。”

    “没有然后了……”

    “师姐！你太厉害了！以前只知道你写的一手好文章，没想到你竟然还精通建筑学！师姐，你就是我们当代妇女之杰出代表！”

    “我和二姐等你，我们一起回家！”

    “是啊！阐述会都结束了，四哥你还留在这里干什么？”

    萧梦鸿感到有点尴尬。站在那里没动。

    围着萧梦鸿的其余学生们也沉默了下来。

    “她是我太太，她想什么，我只会比你们更清楚。”

    顾簪缨脸更红了，慌忙掉头对着彭思汉解释道：“先生别信她的。我只是在家无事，自己随手胡乱写着打发时间的……”

    顾长钧转过头。

    顾诗华甩开顾簪缨的手就向彭思汉跑了过去，到了跟前，拦住他路，深深鞠了一躬，叫了声“彭先生”。

    顾长钧掉头见是顾诗华和顾簪缨，转身笑了笑，视线随即朝她俩身后扫了一眼，落入了顾簪缨眼中，她便笑道：“四弟妹还有点事，留下和京华的人在开个会。我和诗华先在校园里逛逛，约好和她一起回。”

    他的口气很差，说完撇下她自己朝前头那辆汽车走去。

    彭思汉向两人道谢。

    她的声音听起来很兴奋。

    “萧师姐，我们今天过来，其实是想帮助你的。”

    “算了算了，反正等哪天，我再陪你一起来找他就是了……”

    萧梦鸿抬眼，见顾长钧就站在十几步外的那座雕像旁。

    没等顾簪缨回答，顾诗华就抢着应了下来，“下次我陪我二姐把甲骨片带过来找先生您！”

    顾簪缨笑而不语。

    薛梓安也是委员会的成员之一，和萧梦鸿同行而出。

    “师姐，如果是你的丈夫对你施加了压力或者任何的威胁，请你不用惧怕，告诉我们。顾家人再位高权重，也要讲法制！我们会为你据理力争，抗争到底！”

    顾长钧不再理会学生们，拽了萧梦鸿继续朝前，出了校门口，这才松开了她的手腕。

    萧梦鸿错愕住。

    学生们纷纷扭头，见这个突然出声打断了自己的年轻男子面无表情，浑身散发着阴森森的味道，慢慢安静了下来。

    “二姐，你不是写了好些关于先秦史的集注吗？彭先生对这方面很有研究，既然遇到了，为什么不请彭先生帮你看看呀？”顾诗华不肯走。

    “先生！我姓顾，名叫诗华。以前慕名去清华听过你的课！只是太多人跟我抢位置了，你讲的又艰深……”

    萧梦鸿快到校门口那座雕像前时，身后忽然传来一阵杂乱脚步声，又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扭头，见是十来个青年学生。仿佛一直在等她的样子。

    顾长钧开始朝这边走来。

    学生们惊呆住。

    “可以走了没？”

    那个男学生脸涨得通红，最后勉强道：“顾长官，据我们所知，萧师姐自己是想挣脱婚姻桎梏的……”

    “诗华！快住口！”

    彭思汉是当代极负盛名的史学家、文学家、语言学家，对甲骨文的研究也极深入。其父是前朝著名文豪，祖父亦身居高位。他出身名门，先后留学过日本和欧洲，精通多国语言，学贯中西，被时人称为教授公子，先后被聘任教于清华、震旦、金陵等大学，每每开课，学生蜂拥而来，迟了竟占不到一个位置。几个月前，鲁朗宁三顾茅庐，终于以诚意打动了彭思汉，欣然到京华执教。他虽年纪不到四十，但著述丰厚，顾簪缨收有他的全部文集，虽没见其人，但对他慕名已久，没想到今天出来一趟，竟然会在这里遇到，顿时紧张了起来，见顾诗华声音嚷的很大，似乎还招来了对方的注意力，朝这边投来了一瞥，更是窘迫，慌忙拉住了顾诗华，让她噤声。

    “别听她的！你开了车来，正好我们三个可以坐你的车一道回，多方便。四弟你要是不赶时间的话，等等我们就是了。”

    “对了，二姐你不是还收藏了一盒子的甲骨片吗？向彭先生请教下，说不定有什么发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