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走进心扉

    魏思宇本以为苏子昀会住在更繁华一些的地方，但一想苏子昀有些冷淡的性子，便觉得这个地方很适合他。

    如果那个笑容宛如朝阳一样的男孩知道的话，肯定也不会高兴的吧，他知道，小雨肯定是希望自己即使没有他的陪伴，也能快乐的走下去。

    “怎麽了？”魏思宇很紧张。

    摄影师很会抓拍，机灵的小雨、活泼的小雨、聪明的小雨，全部被收进相片当中，鲜活得像是下一秒就能开口说话……那个只存在在他记忆中的男孩，穿过二十年的时光，通过别人的搜寻，又一次出现在他的眼前。

    请原谅他的卑鄙吧，他只是不甘心让苏子昀永远沈浸在对於小雨的回忆当中，他宁可做出这麽不入流的手段，把自己的照片和小雨的混在一起，只是为了苏子昀在回忆小雨的时候，能多看自己一眼。

    他也是时候从小雨的魔障中走出来了。二十年，他用二十年的时光祭奠他们夭折的友谊，时时刻刻都在用小雨满头鲜血的画面折磨自己，以此来让自己拒绝新的友谊。

    魏思宇心中很不好受，因为苏子昀连与他客套都不想，这样的自己真的能走到苏子昀的心里吗？但他并不是那种会让自己沈浸在悲观情绪中的人，他很快扬起他的专属温暖笑容，赶忙把手中的纸袋推到苏子昀的面前。

    当年父亲得了癌症，强壮的身体以飞快的速度垮了下去，耗尽了存款，他子承父业进入武替这行筹钱，可却无法制止父亲的离世，从那以後他便再也没有亲人。而朋友……他不肯给别人友情，又有谁肯给他友情呢。

    二十年前，他为一个男孩失声痛哭，二十年後，一个男人教他如何开怀大笑。

    他们这边的动静太大，周围已经有一些客人向他们的方向看来，还好周围还有这些植物做遮挡，他们才不用直接暴露在别人好奇的目光下。

    苏子昀无法解释这种感觉，但是当魏思宇踏进这间小小的咖啡馆时，他第一个就注意到了他的到来。

    魏思宇静静的看着坐在对面的青年，心中翻腾着难以言喻的感情。他从未这麽想和一个人做朋友，苏子昀的冷淡、苏子昀的体贴、苏子昀的敏感……魏思宇极其渴望能把自己心中的感情传达给他，想把自己身上的热情分给他，让他露出真心的灿烂笑容。

    “但是我……”

    魏思宇没想到苏子昀能够答应自己，他原本只是试探性的问了出来，还做好了苏子昀不回答他就转移话题的准备，可没想到他居然听到了一个“好”字！

    ……

    不知不觉中，苏子昀的眼泪已经停了。他从魏思宇的手下默默抽出自己的手掌，然後在魏思宇尴尬的“啊，抱歉，我没注意到……”的道歉声中，改为把自己的手掌覆盖在了魏思宇的大手上。

    电话那头忽然传来一声巨响，像是什麽东西摔了下来。

    魏爸爸答得很快：“你怎麽突然要照片？你在家的时候可没想过要看啊。”

    毕竟时差在那里，魏思宇聊着聊着便有些困了，魏爸爸心疼他工作繁忙，张罗着赶快挂电话让他休息。

    如果光是对比照片，他完全看不出自己小时候的照片，和小雨的照片有任何不同，同样的大眼睛圆脸庞，同样人小鬼大的神色……只能说，这一切真是太奇妙了。

    魏思宇也发觉他有些失控，情急之下拉住了他的手，轻声的引导他：“你多想想开心的事情，想想自己的朋友、亲人，想想快乐的事……”

    “……”可是苏子昀不想与他见面。他与他只见过两面，来往过数条短信，仅此而已。但魏思宇却颇为自来熟，一次一次的用他那张肖似小雨的脸，侵犯着自己的底线。“我想我们……”

    魏思宇毕竟是个明星，又是在没知会经纪人的情况下，就偷偷跑来和朋友见面，自然也乔装打扮了一番。可当他顶着墨镜、穿着风衣出现在咖啡厅里时，苏子昀依旧一眼就认出了他。

    “喂？”现在是美国的早上，魏爸爸刚刚睡醒，声音里还带着困意：“Kyle，你怎麽忽然给我打电话了？”

    ……

    “苏先生，我这里有些……”魏思宇低头看着手里的照片：“我这里有些东西想要给你，咱们能约个时间见面吗？”

    苏子昀飞快的翻过这页，满面震惊的望着第二页占据了整个篇幅的小雨的广告，以及其中魏思宇夹进去的小雨的照片。

    “没事。”魏爸爸的声音听起来清醒很多：“刚睡醒，头脑有些不清醒，不小心把杯子摔了。”

    他不知道二十年前的小雨和苏子昀发生过什麽，但想必并不是太过愉快的记忆，否则向来情感内敛的苏子昀，不会这麽不受控制的掉下泪水。这份记忆在苏子昀心里存了二十年，而这二十年的时间也足够一根刺变粗、变长，扎得更深、更疼。

    “……”苏子昀点点头：“好。”

    魏思宇这才放心：“我刚才说到想要我小时候的照片。”

    好像一转头，他就能看到苏子昀出现在他身旁耐心指导的身影，他的鼻间似乎还能嗅到苏子昀身上清爽的味道。

    魏思宇不知道，让苏子昀哭的不是这几张照片，而是这几张照片後长长的回忆与深深的悔意。

    “是啊。”魏爸爸停顿了两秒：“你是爸爸的亲儿子，爸爸最爱的儿子。”

    苏子昀安静的望着他。

    电话响了很久，魏思宇举着手机心里七上八下，心中不住揣测，苏子昀是不是在电话那头冷着脸盯着手机，等着手机安静下来。他不知道如果这个电话打不通，他是否还有勇气再次拨打这个号码。

    而苏子昀这时才像是被点醒一般，伸手去摸自己的脸，他怔愣的望着自己手上湿漉漉的痕迹，这才惊觉自己居然已经泪流满面。

    不知不觉中，最开始接触剧本时那种令他头痛的识字困难也渐渐消失，他再也不需要在剧本上把每个字的拼音标注清楚，背台词时也快了很多。

    “作为交换，当你不哭了，你能不能把你和小雨的事情告诉我？”

    之後，魏思宇拉着苏子昀的手，一件件把他回来後因为语言问题而发生的啼笑皆非的事情说了出来，说到尴尬之处，他的脸也跟着红了。

    一种难言的紧张感从他心中升起，这段时间一直萦绕在他心头的某个荒诞想法，占满他整个大脑。如果魏爸爸露出一点点苗头，恐怕魏思宇都要陷入巨大的心灵冲击当中。

    二人坐在咖啡厅的一个角落里，周围有绿色植物当作隔断，私密性相当不错。

    望着镜头里那圆嘟嘟的小脸，魏思宇产生了一种非常奇妙的感受。他们是那样的相似，又是那样的不同。

    几天之後，魏爸爸发来了电子邮件，邮件里附上了几张他七、八岁时候的照片，照片中他穿着颜色鲜艳的Ｔ恤短裤，雄赳赳气昂昂的叉腰站在草坪上。

    ——你是否还记得，曾经有个男孩许下誓言，要看着你成为世界上最大的大明星，然後一心一意的当你专属的替身？

    他那副蠢样子，让苏子昀破天荒的露出了一个笑容。

    他看得出，魏思宇是真心想要让他开心。自从父亲去世後，本来就性格冷淡的苏子昀，变得越来越独来独往了，他所有的“朋友”都是在工作中认识，而且只是比普通朋友关系稍微近一些，从来不曾交心。

    可魏思宇毕竟是公众人物，最近也常赶通告，难保不会有人认出他来。如果被八卦小报得知他居然让一个男人哭了……这就不知道会被怎麽写了。

    以他自己的想法来讲，他宁可让苏子昀痛痛快快的哭一场，把所有的情感宣泄出来，要不然苏子昀只会把这些憋在心里。

    ……

    刚开始他还只是听着魏思宇的话，但是渐渐的，他的注意力转向了青年多变的表情。

    苏子昀最终还是同意与魏思宇见面了，他不知自己会答应是因为对方高自己一等的身分，还是因为对方酷似小雨的脸蛋……抑或是因为魏思宇声音中的诚恳？可能，都有吧。

    苏子昀只想和魏思宇做点头之交，而魏思宇却想交心。他不想，更不敢给对方这个机会。但在魏思宇步步紧逼之下，苏子昀只能节节败退。

    魏思宇的心终於放回了肚子。他那只没有拿着电话的手，刚刚情不自禁的握成一个拳头，现在松开了才发现里面满是汗水。

    苏子昀就那样傻傻的看着手中的照片，不住的翻看着，甚至连眼睛都忘了眨。他这时甚至连表情都没有了，极度的震惊下，他都忘了如何调动脸部的肌肉。

    而当他看到这页的最後两个字的时候，发出了一声急促的惊喘。

    魏思宇异常平静的望着这一幕，心中不是没有嫉妒，但更多的是为了自己的这份礼物能得到苏子昀的欢心，而感到高兴。

    只是当魏思宇翻看最初的剧本，看到苏子昀在指导他中文时在剧本上留下的笔记，总会不由自主的陷入回忆当中。

    魏爸爸对别人的感情变化很敏感，他捕捉到儿子的声音变化，明白他现在心情变得很好，於是很高兴的与他又聊了一阵。主要就是问他生活上习惯不习惯，有没有被别人刁难。

    可苏子昀却宛如一块冰块，从不领情，或者说他所有的感情，都给了二十年前的那个孩子。

    苏子昀这才发现，原来这麽些年他的生活居然如此单调，如此平淡，平淡到他使劲回忆，却完全回忆不起一件让他能够开怀大笑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