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九关虎豹看勍敌

口气的豹子。那猛兽虽受了致命之伤却仍旧反应灵敏，一个激灵咆哮一声张口就要咬紫苑。

    子夏飘雪轻轻一笑，几分嘲弄，不再回答。他挽了我的手对边上侍卫一个眼神示意，那侍卫便上前来。

    我望着死命挣扎想要站立起来的母鹿和一边孱弱的幼鹿，悲悯地闭上了双目，俨然我和紫苑的真实写照。

    片刻前还浩浩荡荡的一队人，此刻便只剩一个锦衣侍卫端坐马上，与我隔着横七竖八的几具尸身遥遥对望。

    “皇兄为何要如此紧紧相逼？！难道这三年皇兄从他那里得到的还不够多！……”我心中一紧，这个“他”说的是谁？

    我不由走上前去伸手抚上这暴躁的烈马，掌下温热的气温和着青草和动物干燥的味道让我突然觉得好温暖，不禁将脸贴了上去对它窃窃私语，一只手牵着笼头，另一只手一下一下轻轻抚慰它的焦躁。看它慢慢安静下来，我唇角一弯踏着马镫一跃而上。马儿嘶鸣一声，仰天长啸，前蹄离地凌空蹬了两下，立刻撒蹄欢快地奔跑开。

    失眠一夜后，又是一个破晓的黎明，第一缕阳光利刃般割裂青山远岱的天际，与整个寝殿中的金灿遥相辉映，涂抹得油画般浓墨重彩，刺|激着我适应了黑暗的双眼。我不由伸出手去遮挡。

    花翡两眼放光地看着我：“哈哈，不愧是我家桂郎，又聪明又可爱！”一边伸手捏我脸颊：“桂郎这样神机妙算，不如给奴家卜上一卦，看看以后我们是生儿子还是生女儿。”

    子夏飘雪无甚表情地望向来者，喜怒不辨。

    如果这个世界上有一个人的思维方式我永远猜不透，此人非花翡莫属。

    穆凌一抱拳，躬身回道：“启禀陛下，殿下虽年幼资质却是上乘，臂力强劲，挽弓已是无甚大碍。”

    “你呀！”一个月来压抑的心突然放晴，我不自觉地有些温暖得想笑。适才众人一倒，我便猜是他，之后他装腔作势更让我肯定自己的猜测，世上怕是找不出第二个人像他这样随时随地都惦记着耍花腔。

    “你领紫苑到西面开阔之地练弓。”穆凌领了子夏飘雪的命令带着一拨人马浩浩荡荡地往林西去了。即便在马上坐着，紫苑也是不安分地忽左忽右动着，而那队随从听闻被分配护卫紫苑后，脸上无一不露出抽搐痛苦的表情。

    在一小队精悍侍卫的护送下，眼前围场密林渐行渐近。银妆素裹、粉雕玉砌，天地间白茫茫一片，宽阔而浩荡。眼前大自然的美景让我叹为观止。子夏飘雪收了缰绳，血祭在雪林边停下脚步，身后马蹄“??”，那穆凌带着紫苑赶了上来。紫苑坐在穆凌身前，手里抓了把金弓，约是一般弓的一半大小。

    一虎一豹一鹿一崽，鲜血顺着装置好的笼车一路蜿蜒，在雪地里留下一条触目惊心的血路。

    花翡在马颈处扎入一根长针，那马一声嘶鸣沿着左面之路拔足奔走，而花翡则一个纵身跃上了我的马背，我们沿着右边的那条路飞驰下了山。

    那小动物受了惊吓，开始发出呜咽的求救声，子夏飘雪一把将它丢到我怀里，我一惊险些没接牢，之后他将马赶到较远的一棵树边拴好，便领了我躲在树丛后。小东西在我怀里不安地蹬着蹄子，“嗷嗷”叫唤。子夏飘雪望着远处聚精会神。

    “给娘子做副暖手筒子。”紫苑将小手放入我被这冰天雪地冻得有些发红的手里，毫不犹豫地回答。我胸中一暖，漫过一层酸涩的感动，手中抱着紫苑紧了紧。

    最后，猎豹不敌猛虎，被厮打得奄奄一息，老虎也只不过略占上风，一战下来，虽胜犹惨，身上伤痕累累。子夏飘雪袖中一甩，暗镖没入虎腹，力竭的兽王在悲吼声中轰然倒下。

    “若喜欢，自己扒了去便是。只是，你要用这毛皮做何用处？”子夏飘雪伸手给他整了整由于一路奔跑弄乱的衣领。

    子夏飘雪也不应她，伸手拂过我的发顶，掸落几片偶尔落在发间的雪花。我往旁边移了一步，避开他的进一步碰触，冷眼看着眼前这对兄妹。仿佛对我的避让很是不满，子夏飘雪眉头蹙起，缓缓开口：“长公主如今益发了不得了，见了兄长竟是如此问安的？”一边攥过我的手揉了揉，越揉越冷。

    换好后我命令花翡也依葫芦画瓢翻一面穿，他那件侍卫的衣服也特征很明显。

    “男子汉大丈夫怎么可以戴这种累赘的东西？父皇羞羞。”紫苑一边用食指刮着脸颊，一边捂着肚子嗤笑。

    那宫女看着子夏飘雪的笑颜先是怔了一下，继而脸色转瞬煞白，恐慌地退到一边。

    “不行！我要带紫苑走！”紫苑虽是机灵，也终究是个孩子。

    我摇摇头：“若是常人定会沿马蹄印追踪，但子夏飘雪何许人也？其心思缜密，性子狡诈且多思虑，凡事入他脑子必定会多转几个弯。他一发现我失踪后，定疑我尚在山中，故会在第一时间派出手中七成侍卫封锁此山围查，而只遣三成侍卫追踪马蹄印迹。若滞留山中，无疑是坐以待毙，这许多侍卫一寸一寸地围找，到时别说我们两个大活人，便是一只兔子怕也躲不过。所以，我们应快马加鞭下山去。”

    猎物已出现，身边的子夏飘雪却轻扶松枝不以为然，一副不准备出手的样子。正在我疑惑时，另一个矫健的身形从林中潜伏而至，一只金钱猎豹尾巴一扫一扫正在从侧面靠近那对雪鹿，优美的肌肉线条勾勒出一个蓄势待发的前兆。

    我们一队人马到了密林外围，眼见有一圈侍卫重重把守，想是出了这层把守便出了皇家狩猎围场。我身边的一个侍卫举出一张金牌，那守卫便一躬身，“放行——”

    “这雪鹿狡猾得很，蹿得也快，要捉一只成年雪鹿实属不易，只是……”子夏飘雪放下弓箭转向我冷笑了一下，“只是这畜生有个最大的弱点，护崽。外出觅食必定将其子掩藏极好，只要捉出它的小崽，那成年之鹿就算藏得再好躲得再远也必定现身。”残忍！我怒目向他。

    待行至眼前，那侍卫一跃下马：“属下参见陛下，长公主西陇国皇后娘娘求见。”话音未落，对面便有一队人马过来，为首的女子身着紧领对襟窄袖袄衫，墨绿刺绣，白狐裘披风轻裹，胯|下一匹通体雪白的骏马，迎风而来，如行云流水一般。

    已然来不及，那箭挟雷霆万钧之势破空而发，一箭中的。母鹿哀鸣一声倒在了地上，小鹿慌张地凑上前无措地舔弄着母亲。不过，出乎我意料的，这箭竟没射向母鹿的腹部，而是只射断了它的后腿，并不致命。

    花翡却嘻嘻一笑，回望山林：“圆妹，我们不走，就在原地找个地方躲避起来，再将马匹驱散。那子夏飘雪发现你失踪肯定会派人沿马蹄印追击，等过了风头我们再下山。”

    微湿的空气中有血气丝丝渗透，子夏飘雪鼻翼微动：“鹿血腥重，你说是先引来豹呢，还是先诱来虎？”冰塑般妖俊的脸转向我，紫色的发丝在风中划过我的脸颊，紫眸慵懒地透着胜券在握的闲适。

    那猛虎突然一个狂风摆尾，自然发现了对面与自己有同样目的豹子，既是兽王岂有同他人分食的习惯。大吼一声，便与这对手撕咬起来。

    子夏飘雪携着我的手臂从树顶飞下，掸了掸衣袖，嗤笑：“不过如此。”

    那雪鹿一惊，情急之下竟用其余三只脚站立了起来，跛着脚往一旁闪躲还不忘将幼鹿护在身下。

    我惊呼：“不要！”

    为首女子下马后朝子夏飘雪微一欠身：“见过皇兄。”此人不是别人，正是我两年前在西陇皇宫有过一面之缘的初融飘雪。乌丝轻挽，没有累赘的发式，只在侧面简单簪了一朵莹润碧绿的牡丹，即便带了两分赶路的仆仆风尘，却不失其浑然天成的大家风范，举手投足端庄得体。

    突然，一方修长的阴影将我拢住，我抬头，却是雪裘缓绶、玉冠束发的子夏飘雪立在我面前，手持马鞭，带着门外初雪的味道，另一只手牵着身着火红鹤氅的紫苑。鲜艳的颜色衬得紫苑益发灵动夺目，竟将那窗外蒸腾的朝霞生生比了下去。

    我拍了拍脖颈处渗出一层细密血汗的宝马：“哈哈，我不过劝说它弃暗投明跟了我，这马倒通灵性，一下便领悟了。”我指桑骂槐。

    香泽国流传着一个很美的传说，说是一日天上众仙齐聚品茗饮酒，一个貌美的小仙女不胜酒力醉卧花丛中，本欲伸手取茶解酒却纤手一晃打翻了一盏玉酒。清碧的酒液和浸泡其中的珍珠从天滑落，甘醇的酒水化为纵横潺潺的水流，零星的珍珠浮成片片肥沃的土壤，开出了世上最美的繁花，一如那小仙女发上的花簪，成就了一个偌大的香泽国。世世代代，香泽国人都自允“水中胜境，画中雅人”。方得缓船过水痕才配得这人间仙境，清高得有些可爱。

    子夏飘雪咳嗽了一声，向一旁的穆凌问道：“紫苑这半日里拉弓练习得怎样？”

    “弃暗投明？哈哈，朕觉得将此话送给云美人方才合适。”子夏飘雪在我耳边警告。

    趁花翡换衣服的当口，我对着溪水将花翡事先准备好揣在怀里的人皮面具仔细贴上。挥鞭在马背上一策，让它沿着溪水向下游跑去。而我和花翡则假装不认识的两个人一前一后进入小镇。

    余光瞥见侍卫出门后，我才放下手中菜单，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一抬头，却见花翡不知何时已磨蹭到我身边来：“圆妹，为何只来了这十几人？即便是三成侍卫也不止这些。”

    果然，我们前脚刚入小镇，后脚就来了一队人马进镇盘查，人数不多，只有十几人，而且子夏飘雪也不在其中，可见果真如我所料，这里并不是他的搜查重点。我和花翡这时正分别占着小镇酒馆里一东一西两张桌子点菜。那侍卫匆匆进来挨桌查过去后，不觉有异，便又匆匆奔出门去，只剩下吓得目瞪口呆的食客和掌柜反应不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心下一沉，虽是万般担心紫苑，但花翡定不会拿此等性命攸关的大事骗我，所以我先与他一同逃走才是上策。如此冷静一想，我便朝花翡颔首：“好，走吧。”

    最后，剑尖停在离我肌肤一毫米处，杀气从他眼中倾泻而出——

    花翡点点头：“现在解释来不及了，等你我夫妻二人逃出去我再给你细细道来。到时再商量对策将紫苑救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