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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山远天高烟水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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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一幅妻贤子乐图!我真是个傻瓜,前世今生白白活了四十余年,竟然还如此天真。我算什么?我是谁?适才还想和他单独谈话,现在看来真是荒天下之大谬,面对如此圆满的一家人,我要和他说什么?告诉他我是你死而复生的妹妹?是你曾经指天誓日非卿不娶的初恋?

    “无妨,朕正与人商议北面四城粮荒之事。”他朝母子二人温暖地笑了笑,孩子胖胖的小手指向他咿咿呀呀叫唤着,一边扭动着身子想要投入那明黄的怀抱中。

    “鄙人之计虽粗浅,却也不是可随意与人说道的。”

    “无妨,此乃舍妹。”

    第二日,李尚书早朝回来带来了皇帝决定亲自召见我们的消息,传召即日御书房觐见。“不过……”李尚书诧异地看了看我的眼睛,“陈公子的眼睛……”我借着手中茶杯中的水影照了照,却发现眼睛下方赫然肿着两个大大的眼袋,眼睛被挤得有些变形。“草民认床,生疏环境易浅眠。”随便找了个借口,那李尚书倒也没有进一步追究。而我发现自己的声音似乎也变了,有厚重的鼻音,幸而他昨天跟我说了不过几句话,因而并没发现。

    “好了,忆儿,随你母后回宫去吧。”他吩咐,皇后抱过小皇子,身后跟随着两个乳娘模样的宫女离开了御书房。

    蝴蝶飞不过沧海,没有谁非得爱上谁。我,顶多是个幻化的初恋影像,是你藏在胸口被遗忘的那颗朱砂痣。

    接下来,两个太监躬身探入金銮中要扶出的肯定就是西陇国的皇帝了。我正瞪大眼睛好奇地想看看这西陇国皇帝长得是圆是扁的时候,花翡一把将我的头扳了过来对着他的脸:“乖徒儿,那皇帝有甚好看。你还是看看你俊逸无双、风流倜傥的神仙师父吧。”

    我仍是我,你也还是你,而“我们”已不再是我们。

    “虽北疆四城遭灾,草民以为可靠提高其余诸城粮食产量以支援此四城。故现下急需的是一个提高粮产的良方。草民正可提供此方。”他的右手食指再次点了点桌面,我避开视线,“此良方曰:杂交水稻。”

    “吱!”

    敌人把罪恶的手伸向江姐——的胳肢窝,开挠!

    抵达西陇国京城当日正值“寒食节”,全城禁火禁烟,只吃冷食,连皇室也不例外。西陇国的皇帝这日更是要设坛祭祀先祖,并于黄昏时分用榆柳枝取火点燃城门上的圣坛,之后,再由宫人折柳引圣坛中火为火种分传入宫廷官宦门第作为来年的新火,最后,家家户户传递下去。正是“三月光阴槐火换,两分消息杏花知”。

    那眼睛在我身上停留了片刻后,转向花翡,留驻了很长时间,似乎在找寻什么踪迹。

    一声庄重悠长的鸣号过后,十来对红衣太监骑马缓缓走来,之后闻得隐隐细乐之声。一对对龙旌凤旗,雉羽夔头,销金提炉熏着御香,然后两柄龙凤黄金伞过来,又有值事太监捧着香珠、绣帕、漱盂、拂尘等类。一队队过完,后面方是一顶金顶九龙九凤銮。里面坐的估计就是西陇国的皇帝和皇后了,只是锦帘幕重根本看不见里面是什么光景。四下围观的百姓们也是探长了脖子想一睹圣颜。

    “是什么毒?”我瞪视他。

    “慢。”那李大人伸手拦住侍卫,“这位公子何故非要面圣才肯说出计策?说与本官听也是一样的。”

    疗毒的一年内不是没有想过联系爹爹告知爹爹我尚在人世,但正如云家在宫中有密探无数一样,皇室在云家也安插了不少暗侍以了解云家的一举一动。“云想容”三个字负载了太多,对云家,恐怕这三个字带来的灾难多过于福祉;对皇室,这三个字无异于让后宫妇德蒙羞的存在;对狸猫,只有这三个字彻底消失了,他才能真正摆脱错爱的枷锁涅槃重生。

    榆柳之火引燃了圣坛,腾空而起的火焰照亮了西陇的一方夜空,也映红了圣坛后手持榆柳、流风回雪的天人之颜。

    片刻之后,花烈士决定背叛革命。花翡这妖怪皮糙肉厚什么都不怕,就是怕痒。

    等我反应过来时,皇榜已经被我不知何时揭了下来拿在手上,旁边守皇榜的侍卫立刻上来询问我要捐钱还是捐粮。我拦住想要拉着我抹脚开溜的花翡,朝侍卫一抱拳。“鄙人无粮也无银。”侍卫脸色一变,我继续说道,“不过有一计策可助缓过此劫而已。”

    “叨扰了。”我一抱拳。

    身边花翡草草扒了两口冷粥后就嫌弃地将碗一掼,嘟嘟囔囔:“凡人的东西果然入不了口。”

    绿豆!

    攥着西陇国皇帝亲自赏赐的万两银票,我行尸走肉般出了宫门。一出宫门,我便开始大口喘气,最后不能遏制地开始剧烈咳嗽,花翡着急地将我领进最近的一家茶馆,不知在茶里和了什么药粉给我灌下去,才终于使我的咳嗽渐渐顺平。

    见我呆呆的没有反应,他径自走上前去恭恭敬敬地朝那只狗一个鞠躬,喊道:“爹!”老板娘先是一阵错愕,之后开始大笑花翡是傻妞,竟然叫一只狗做爹。

    “哦?如何解释?”他微微前倾,眼睛注视着我,澄澈如昔,放置在桌上的右手食指微微曲起,指尖轻轻叩了叩桌面。这是他的习惯动作,遇到疑惑不解的事情时,总是不自觉地会做出。

    从来没有哪件事情让我如此后悔,悔得肠子都青了。

    “容儿,那西陇国中民风淳朴。往后我们寻一处乡野,挑花种菜、携手此生可好?”层层叠叠的乡间梯田在眼前绵延伸展,金黄的油菜花铺天盖地,质朴的芬芳中恍惚有一个月牙白的身影翩然立于其间,回眸一笑,发丝纷飞。软软的春风羽毛般轻轻抚过我的脸颊,唇上,依稀有残留的余温。

    “听说了吗?皇上的心疾前些日子又犯了。”一个年龄稍轻书生样的男子对边上一个四十岁上下商人模样的男子八卦。果然,不论在哪里,宫廷永远是老百姓茶余饭后闲聊的永恒话题、八卦的无尽源泉。

    “妾身参见陛下,适才奶娘没有看好忆儿,让忆儿闯了进来,打搅了陛下议事。妾身这就把忆儿抱出去。”她落落大方地作了个揖,伸手接过太监手上的孩子。

    突然不想听下去,我扭头,却赫然发现花翡正在往我碗里偷偷倾倒什么东西,看见我回头,他立刻心虚地把手缩了回去。这家伙莫不是又给我下什么毒!我一把抓住他的手掰开来,手心里赫然躺着一包浅绿色的粉末,“是你自己老实交代,还是我……”我活动了一下指关节。

    “是吗?这我倒不曾听闻。新皇勤政爱民、口碑甚好,却为何年纪轻轻身子骨就如此这般……”商人摇头。

    那时,爹爹焦急地在我耳边说:“容儿,儒儿并没死,他在西陇国。”

    忘记忧愁烦恼?难怪这一年里我经常觉得自己精神有些恍恍惚惚,只要一回忆起往事就会难以集中注意力,最后常常不记得自己是要想什么,只记得仿佛是很重要的事情,原来就是这药在作祟。不过,忘忧、忘忧,虽然治标不治本,但花翡倒是一片好意。只是我现在抗药性越来越好,这药在我身上能起的作用也就越来越弱。

    “少爷今日要下凡吗?”安静了没有两秒,绿豆突然兴致勃勃地问花翡。

    “我……我……交代……是……是……忘忧草……”花翡嗫嚅着,一边谨慎地观察我的神色。

    眼角一片明黄的色彩刺|激了我的视觉,抬头细看,竟是一纸皇榜。西陇国北部四座城池遭蝗灾,去年一年颗粒无收,而西陇国国库存粮只能支撑此四城勉强度过今年粮荒,于是张贴皇榜召国人有粮捐粮有钱捐钱有计献计。

    明明是肚子痛,但是为什么我一直想捂着心口。花翡揽着我轻轻拍着,哄孩子一样,我在他怀里又哭又笑,像一个脆弱的孩子,真是很没用。

    花翡没有平时一听美女就开始两眼放光的花|花|公|子样儿,倒像浑身长了跳蚤一样坐立难安,不停地劝我上路。我不睬他,让他自己一个人在一边蹦跶。

    我实在不该因为一时心软听见花翡嚷嚷伤口疼睡不着就唱歌哄他睡,就算唱歌也不该唱《吉祥三宝》。

    身旁的花翡嘟嘟囔囔:“都是些凡人,有甚好瞧的。桂圆徒儿,我们走吧。”说完就要结账。

    “敢问陈公子,何为‘杂交水稻’?”他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到我身上。我也不知道自己后来说了什么,只是仿佛浑浑噩噩地叙述了一遍杂交水稻的培育种植原理。他的眼神开始渐渐绽放光彩,吩咐李尚书详细记录下我说的方法。

    老天或许也觉得我太天真了,于是决定今天将一切的事实都告诉我。在茶馆里,一个说书人眉飞色舞地讲述了一个精彩的王子复仇记,当然,所有童话的最后必然少不了“王子和公主从此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有一种容颜,停驻心底鲜明如斯;

    有一种岁月,年轮一样茶色蔓延;

    哪来这许多废话,我不耐烦地拨开他的手,转过头。

    “就是……就是……会……忘记忧愁烦恼的……灵药……不是……不是……毒……哇,徒儿,你太凶了……呜呜呜……”给他一哭,周围的人纷纷向我投来不赞同的谴责目光,估计是以为我欺负小姑娘了。

    他下凡啦!

    下意识地攥紧双手,指甲深深地没入掌心:“启奏陛下,草民此计非立竿见影之计,却是长久之计。”

    “还请公子与令妹到舍下暂居一日,待本官明日禀明圣上后再作定夺。公子意下如何?”这李大人倒是狡猾,让我住他家定是怕我跑了。

    屈膝跪在光可鉴人的玄黑大理石上,我突然有些想笑。高高在上的龙椅上是一双俯睨威严的眼睛,从来没有想到这双眼睛会从这样一个角度用这样一种眼神看我,人生果真是个恶劣的玩笑,处处充满了意外的惊喜。

    我不理他,继续埋头喝粥,周围食客们的闲谈陆陆续续传入耳来。

    兜兜转转,不兜不转,我们终究还是在爱的迷宫里失散了。

    略作沉吟后,那李大人终于开口:“此事本官做不了主,还请公子与……”他看了看花翡,“这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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