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最后的一天

    他只是冷冷地看着她，眼底深处仿佛是结了冰的深湖。

    “这位牡丹花仙，也随着自己的爱人所变成的花而不断改变名字。现在这个季节，他的爱人正好成为了……紫玉兰。”

    可如果是梦，为什么那感觉会如此真实？为什么一想起那个人就有种想流泪的冲动？

    “只有半分钟了哦，小岚，再不抓紧时间我可要跑掉啦。”他还用那种调侃的语气逗着她，“这下子你是不是原谅我了？”

    “仙姑，你不知道吗？这房子都空置了两年多了，这可是个凶宅啊！听说以前有个外地商人买下这房子，结果一家子被抢劫犯给杀了。这之后这里都没人敢住了。”

    何其岚忽然感觉胸口好像被一只大手狠狠拽住了，心疼得要命，嘴里却发不出一丝声音。她不得不紧紧捂住自己的胸口，眼睛里不知不觉已弥漫开酸涩的疼……

    “什么！”她顿时瞪大了眼睛，简直以为自己在做梦，“你说什么？这里是仙界！难不成这里还有好多神仙？”

    她回过头，笑了笑，“王奶奶，这么早去菜场买菜啊？”

    究竟哪个是虚幻的梦境，哪个是真正的现实，她已经无法辨明了……

    “这里……是什么地方？”她没好气地问道，“是你制造的幻境吗？”

    何其钦神色奇怪地看着她，“姐姐，你是太累了还是最晚做怪梦了？怎么尽说一些古古怪怪的话？什么辛夷什么小悠……我看你精神状态不大好哦，要不今天就别出去了，好好待在家里休息休息。”

    如喜马拉雅山巅之雪的白色长发，如聚拢了月色光华的银灰色眼眸……他脸上的笑容就像是夜空中的一轮明月，让她看到无法移开眼睛的地步。

    “啊！”她脸色一变，“这不是我的那半颗魔舍利吗？小悠他不是吞到肚子里去了吗？怎么会在这里？难道已经取出来了？”

    ——就像这个名字在悄悄流泪。

    这下轮到何其钦不解了，他一脸的莫名其妙，“辛夷？什么辛夷？这个名字听起来还挺奇怪的。”

    “小悠呢？我想见见他！还有，他的真身其实并不是什么筷子对不对？”她心里着急，语气也加重了几分，“你倒是告诉我啊！”

    而如果现在的一切才是场梦的话，那么她什么时候才能醒来呢？

    “我……”被他这么一呛，何其岚在最初的激动过后也慢慢恢复了冷静，“我不是死了吗？为什么还活着？或者……这已经不是我的世界了？是你们用幻术制造出来的世界？”

    辛夷拈起那根发丝，低声念起了咒文。

    “那他身边还不是有对影吗？”她反驳道，“我看他也未必那么专情。”

    自己是不是已经失去了很珍贵的东西？就在他消失的这个地方，从她手中失去的这份珍贵，是否还会再次重现呢？难道美好的东西都是如此？意想不到的到来，匆匆忙忙的拥有，然后在还来不及珍惜的时候就失去？是不是因为这样，才特别让人魂牵梦萦，难以忘怀？

    怪不得……怪不得……每次他都会扯下自己的一丝头发，用返魂术来为那些妖精争取最后一分钟。

    “哥哥的性子就是如此。他只对自己在乎的人好。”他沉默了几秒，“他的心里最在乎的人就是小玉。哦，小玉就是哥哥爱人的名字。”

    “我才不相信呢。你也看到了，他自己本身也是那么冷酷，为了帮你使出的手段这么残忍，简直就不是人！害了我弟弟，还恨不得我死。哦，对哦，他本来就不是人。你说他这样的家伙怎么可能会有颗爱人的心呢？”她实在没法把那个辛夷和护花使者那么温情的名字联系在一起。

    “啊！”他好像也突然想到了什么，脸色顿时就垮了下来，“糟糕了！小岚，我忘记了！这里是天界，天界一天就等于人间一年啊！所以在人间一年时间已经过去了！对不起啊小岚！”

    何其岚的心里微微一动。原来……他还记得她的这个小小梦想，不过，那又怎么样呢？一定是他心里内疚，所以想达成她的梦想作为弥补吧。

    “这里是仙界，也就是你们人类所说的九重云霄。”此刻，他的声音听起来也是那么的不真实。

    “等一下！”她试探着问道，“小钦，辛夷他有没有对你怎么样？”

    很快雨水就顺着屋檐落在了窗户上，几道细细的水迹从字的边缘淌下。

    “怎么了？”他紧张地扶住了她。

    他定定看了她一会儿，轻叹了一口气，居然拿出了一根银白似雪的发丝。

    何其岚更是觉得万分诡异，又再尝试着提了另外一个名字，“那么小悠呢？你还记得小悠吗？”

    她一时激动之下也忘了以前的种种过节，不禁兴奋地喊道，“辛夷！真的是你！我就知道你们是存在的！那些人居然都说从来不认识你们！”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何其岚隐约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叫她，“姐姐！姐姐！”

    留意到她浑身僵硬外加不停吞口水，他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

    “我知道。”他的神色倒恢复了平静，“那么等你死后是愿意去做鬼或是投胎还是来妖界，我都可以帮你走后门解决。”

    她太阳穴上的青筋突突跳动着，“你你你……这也记错，你简直不是一般的二啊！我不原谅你啊……死了也不原谅你……做鬼也不原谅你……变妖怪也不原谅你啊……”

    “以前我一直不明白哥哥的心情，也觉得他很傻。可是……自从遇见了你……我开始懂哥哥的那种心情。一开始我真的只是想利用你拿到魔舍利就好了，之后你的死活也和我无关了。可是随着我们相处的时间越来越多，随着我越来越了解你，我就越来越不愿意和你分开。我愿意看你笑，愿意你说我二，愿意你给我白眼，愿意见到被雷到的表情，无时无刻都想亲近你，就算摸摸你的头发碰碰你的脸都好。我讨厌你的初恋情人，所以才故意捉弄他，我也讨厌别的男人对你好，甚至，就连看到我的哥哥给你送粥来都会不舒服……我也曾自己问自己，这样的心情到底是什么？冥冥之中就好像有一条无形的线将我拉向你，所以当你想要吃下那半颗魔舍利的时候，我终于明白地喊出了这种心情，那就是——我喜欢你。”他说到激动处忽然有点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一把抱住了她的肩膀，蓦地拉近了彼此之间的距离。

    这不是柳絮，而……而是云絮！是一缕云絮！这么说来，之前的那一切才不是什么梦！那些是真实存在过的！那个人也是存在的！曾经共处的点点滴滴也是真实经历过的！

    凶宅？两年没人住？这又是怎么回事呢？

    “好变态的天帝……”她不禁也有些动容，“这样的话，那牡丹花仙不是永远都无法和自己的心上人相见了吗？”

    “老姐昨晚你一定很晚睡吧。每次没睡够你都是这副笨笨的样子。”他无奈地摇了摇头，“都不知道拿你怎么办。我不管了，我要上课去了。”

    “记得啊，不过上次你说到牡丹花仙和那个掌管御花园的女官日久生情，这段恋情触怒了仙界之后就没在说下去了。”她耸了耸肩，“按照神话的惯例，这位牡丹花仙多半是被贬下人间了吧。”

    “他之前交代过，如果你重新回来找他的话，就让我把这个给你。如果没有回来，那就不必交给你了。”辛夷说着向她伸出了手，形状优美的手掌心上有颗不大不小的橄榄状透明物体，看起来似乎像是什么植物的种子。而在这颗透明种子的中间，却依稀有个半圆体的黑色物质。

    “小岚，还记得我对你说过那个牡丹花仙的故事吗？”

    “我得走了，小岚……”他笑得还是那么迷人，仿佛这一次的转身离去只是暂时而已，“要好好活下去，然后嫁一个会做家务的男人，生一堆可爱的孩子。”

    “我想见他。”她抬起了眼睛，直直盯着辛夷，“你不是神仙吗？你一定有办法的对不对？我一定要见他！现在！马上！哪怕只有一分钟！”

    “紫玉兰？”她的脑中忽然闪过了一个名字，但觉得又实在是太过荒谬。不知为什么，直觉告诉她那个名字应该和这件事有关系。

    他的脸上似乎略有动容，很快又恢复了淡淡的神色，“在这个世上，我只关心自己在乎的人。至于其他人的死活，那就与我无关了。”

    “我……”何其岚的心里千言万语，可眼泪就是不争气地涌出了眼眶，她只能拼命忍住那种酸楚不已的冲动，咬紧嘴唇不让那脆弱的液体落下来。

    想要找出答案，或许只有再进去看个究竟了。

    想到这里，何其岚伸手去推开那扇积聚着灰尘的房门。奇怪的事情发生了，那扇门就好像是在等着她一样，还没等她的手指碰到就自动打开了。

    她挣扎着睁开了眼睛——映入眼帘的那个少年正含笑看着自己，细白柔软的肌肤在光线的照射下显得近乎透明，干净清爽的发丝仿佛带着阳光的气息。见到她恢复知觉的那一刻，他那原本蹙起的纤秀眉目顿时轻缓地舒展开来。

    他伸手掬起了一团云朵，只见那云朵就如一缕轻烟般从他指缝中漏了出去。

    她难以置信地摇摇头，结结巴巴道，“你……你胡说……你胡说！小悠呢？我要见他！”

    她又是惊喜又是迷惑，“真的吗？这——真的可能吗？”

    如果知道那天是他最后的告别，她一定不会那样对他。至少，至少也要给他一个笑容。

    “马姐姐？看风水？”她似乎有点迷惑了。不对啊！她不是已经死了吗？自己明明都灵魂出窍了……可是这里怎么也不像是冥界啊。难道自己是在什么几次元的幻象之中？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喂……人家都要死了你还开这种玩笑……”她只觉得自己的头越来越痛，意识也越来越模糊，她几乎能感到自己的心脏停止了跳动。

    “你以为我要对你做什么，嗯？”

    对方一脸愕然，“辛夷师父？是谁？很厉害吗？我可从来没听说过，仙姑啊……喂！仙姑，你走那么快干嘛！”

    那个时候，她最后对他说的话竟然是不原谅他，绝不原谅他……其实那时他已经做了决定吧，已经决定牺牲自己来换取她的生命了吧？所以他一点也不紧张，一点也不担心……

    “姐姐，你这衣服上是什么？”他好奇地在她肩膀上拈起了一点白色的东西，略带讶色道，“已经快夏天了，怎么还有柳絮？不知道是从哪里飘来的。”

    “小岚，好不容易见了我你就骂我？”他还是那副笑嘻嘻的样子，“这个时候还是比较合适说些甜言蜜语哦。”

    还没等他说完最后一个字，她忽然就扑上去紧紧抱着了他！悠少爷似乎也是吃了一惊，但随即就伸出双手，将她整个人牢牢圈在自己的怀里。

    “辛夷，谢谢你。”她的唇边泛起了一丝感激的笑容，“其实你也不是那么冷酷的，对不对？”

    辛夷面无表情地扫了她一眼，只冷冷问了一句，“你来这里干什么？”

    “我种！我马上回去种！只要有一点希望，我就想要试试看！”她小心翼翼地拿起了那颗种子，像是捧着珍宝般轻轻放进了自己的口袋里。

    如果可以再让她见一次……是的，如果还可以再见一次……

    “你这个笨蛋……你怎么这么傻！”除了这句话，她想不出该说什么。

    原来……原来……是这样……

    他神情冷漠地望向了别处，“你想见他？”

    “我胡说？”他冷笑起来，指着掌心中的透明种子，“看见了这个没有！这就是他的根烧尽之后留下的东西？他是救活了你又将这东西交给我之后才元气耗尽而消失的。你能明白他对你的那种感情吗？如果只知道他已经陷得那么深，我也不会将无药可解的魅用在你身上……我又何苦呢！”他的眼底隐隐纠结着悔意，以及失去了重要的人的那种落寞。

    他上前了两步，在她身边坐了下来。

    自己——已经死了？

    “那……或许也未必。”辛夷将那颗种子递到了她的面前，“你把它种下去，说不定会有奇迹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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