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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私怨 弄计 袍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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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人!”阿麦失声惊呼,再也掩不住面上的惊讶。

    江北军来得很快,几乎一点动静也没有,从左右两面同时包抄上来,像夜色中突然出现的山鬼,一下子杀了崔衍一个措手不及。陆刚把勒在嘴上的布条扯开,大声喊叫着冲杀了上去。一天之间,两军士兵第二次混战在一起。在陆刚等人不要命的拼杀之下,北漠军不自觉地往后退去,崔衍急了,指挥队伍把伤兵护在中间,自己带着先锋重新冲杀了回来。

    阿麦沉声说道:“我们回不去!伏兵不追,说明常钰青还有后招在等着我们,刚才的那个鞑子将军叫崔衍,身份尊贵,常钰青既然敢让他来拦咱们,可能就算到咱们遭到伏击之后会走回头路,这里怕只是虚拦一下,更厉害的还在那边等着我们。”

    杨墨也不说话,上前一把抓住阿麦的胳膊往前一提,自己同时转身弯腰,一下子就把她扯到了他的背上。两具身体相撞后紧贴在一起,两个人同时都是一僵。

    陆刚点了点头,“不错,失了的探子极有可能是被鞑子得了,鞑子很可能是识穿了我们的计策。”

    陆刚认可地点了点头,“不错。”

    “在这里。”常钰青修长有力的手指沿着拥翠山山麓而下,在邻近的一条山谷处停留了下来,说道,“伏兵应该在这里了。”

    崔衍闻声一愣,视线顺着声音看过来,夜色中并没能看清阿麦,只看到陆刚凶神恶煞般向自己这边拼杀过来。他冷笑一声,非但不避,反而拍马迎了上来,挥着长刀从陆刚头顶一劈而下。陆刚举剑相架,刀剑相撞火花四溅,陆刚只觉得虎口一麻,手中的佩剑几乎掉落,这少年的臂力竟然如此强劲,大大出乎陆刚的意料。

    阿麦笑了,伸手拍了拍自己的两条腿,笑道:“自然是这两条腿。”

    可现在听常钰青讲来,攻泰兴非但不会容易,反而会很麻烦。可惜常钰青并没有细说下去的打算,他只笑了笑,说道:“难不成你也跟阿衍一个想法,认为领两万精兵就能撞开泰兴城门,十万铁骑就能横扫江北之地?”

    此话一说,众人都有些沉默,阿麦和杨墨对望一眼,杨墨冷哼一声别过了视线,阿麦轻笑了下,微微摇头。常钰青五万大军眼看就要进乌兰山,他们这群人正好要打第一仗,还不知道能活几个下来。

    常钰青眼睛没有离开书本,只轻轻地点了点头,“所言不错,那就让南蛮子先蹲一宿再说吧。”

    张二蛋的五官往一块挤了挤,黝黑的脸上满是困惑,“为什么?”

    “走吧!”杨墨突然说道,转过身去往前走去。

    常钰青抬头笑了笑,答非所问地问姜成翼道:“你觉得周将军何时可下泰兴?”

    王七嘿嘿干笑了两声,小心地瞥了瞥一边的士兵,凑近了阿麦低声问道:“阿麦,你说咱们在这儿踹树有用吗?鞑子会上当吗?”

    这一夜,有人心焦有人急,有人嘴角含笑地算计着什么,还有人倚着大树睡得正熟,比如——阿麦。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夜色突然不那么黑了,东边的天空处隐约洒过些光线来,阿麦逆着光线看过去,见是江北军的服饰,心里顿时一松,一屁股就坐到了地上。她大喘了一口气,刚想抬头说话,可等看清了面前那几个人的面容,一颗心却又倏地沉到了底。来的几人的确是江北军中的人,可却是阿麦最不想在落单的时候见到的人——杨墨,她曾经杀了他的长官,那个以前的二队队正,今天落单到他手上,怕是凶多吉少。

    杨墨从僵直中反应了过来,没有说话,只是又把阿麦的身体往上托了下,然后大步向前走去。一时间,聪明如阿麦,都无法摸透身下这个男人的心思了。他发现了吗?为什么像是毫无反应呢?

    杨墨没说话,面容冷峻地看了看阿麦,蹲下身把张二蛋翻了过来,粗略地扫了一眼他背上的伤处,然后招手叫过后面的两个士兵,冷声吩咐道:“你们两个轮流背着,赶快走,鞑子还在后面追着呢。”

    杨墨先惊后怒,拔了刀就要上前,他身旁的几个军官见状连忙抱住了他强往后拖去,其中一个吼道:“杨墨,别犯浑。”

    阿麦见自己这方的伤亡也很大,拼杀到陆刚身旁提醒道:“大人!该撤了!”陆刚按照事前的约定,发出号令命江北军往西撤去,可崔衍吃了亏哪里肯善罢甘休,命北漠军紧追上去。陆刚看到马上的崔衍,眼中闪过狠厉之色,只吩咐阿麦带着队伍先走,自己却领着一些人迎着崔衍就杀了过去。阿麦只觉头皮一紧,顿时明白了陆刚的打算,急忙回头大喊道:“大人!杀不得!”

    姜成翼微怔了下,开始思量周志忍要攻泰兴具体需要多长时间,还没等他回答,却听常钰青径自笑道:“我猜没有两三年的工夫,周将军是拿不下泰兴城的。”

    阿麦冷冷说道:“那就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阿麦踮了踮脚,翘着头试图看得远一些,可这片林子实在太密了,遮挡住了她的视线,更是遮住了远处山坡上的北漠军营。

    队伍往南翻过了两个山头,刚走到一处地势略微平缓的地方,陆刚正想下令让队伍停下休息,猛然见前面山坡上竖起几面北漠军旗,齐腰高的荒草之中齐刷刷地站起成千的北漠军来,陆刚等人顿时僵住了。

    陆刚盯着阿麦,压低的声音中透露出前所未有的严厉,“阿麦,你很聪明,如果你想走,我不拦你,可你要是敢动摇军心,就别怪我手下无情。”

    没有指挥,没有调度,没有统筹的安排……他们这群人,是被商易之所抛弃的江北军,是被徐静用来作为诱饵的江北军。

    阿麦从来不是一个会主动放弃生命的人,她见面前只剩下了杨墨一人,面上虽不动声色,可心里却在暗暗盘算着如何给他来个出其不意。阿麦看着杨墨,淡淡地说道:“你要为焦老大报仇理所应当,我不怨你。”阿麦嘴里慢慢说着,手却不露痕迹地往靴子处滑去,那里还藏着父亲的匕首。

    常钰青不语,走到沙盘前站定,看着沙盘上标记着的拥翠山愣神。这沙盘还是南夏靖国公的首创,战争中流传出来,各国的将领一眼便看出了它的妙处,后来便广为四国的军事将领所用了。

    当下,陆刚就去吩咐部下集合队伍,阿麦也在后面跟了上去。陆刚和几个营级军官商议了片刻,便决定把队伍带向山南,打算去北漠军的左翼方寻找机会。阿麦没再多说,带着队里的士兵跟着部队一起前行。由于大部分士兵在山谷中蹲守了一个晚上,还来不及休息,这样一行军,顿时显了些疲惫之态,反倒是阿麦的第四队,由于夜里休整得不错,倒是精神得多。

    阿麦心道这陆刚不愧是行伍出身,兵法背得滚瓜烂熟,只是这样套用兵法怕是太过生硬。如果这种把戏就能骗了常钰青,那常钰青也太菜鸟了。

    崔衍看到阿麦明显一愣,奇道:“是你?”

    身边的北漠兵越涌越多,对留下的江北军士兵渐成包围之势,张二蛋本一直跟在阿麦身侧,此时却被北漠兵困在了另一边,反倒是杨墨和阿麦被七八个北漠兵围在了一起,逼得两人不得不背靠背地抵在一起砍杀着四周的敌兵。

    张二蛋鼓起勇气抬眼直视着阿麦,“伍长,你放心,你这是为我好,我都明白。”

    崔衍出去吩咐部队在居高向阳之地扎营,姜成翼抬眼看了看常钰青,说道:“我们手上的地形图已近于废纸一张,得派探子出去摸清地形制出新地图才能再作打算,不然咱们就成瞎子了。”

    因为有阿麦的“身先士卒”,江北军第七营第四队的战士们将“踹树”这一工作干得热火朝天。不只队里的士兵,就连阿麦的亲兵也都参加了进来。因为升了队正,阿麦也名正言顺地有了亲兵,除了李少朝留下的那几个亲兵以外,阿麦只从伍里带了张二蛋过来,不过她不喜欢使唤亲兵,就算有事也多吩咐张二蛋去做。这样一来,她的亲兵大都没什么事做,于是,阿麦干脆把原本只为自己服务的亲兵队改成了为全队服务的通讯警卫伍,虽然仍是亲兵的编制,用途却大大改变了。

    吃过晚饭,阿麦私下把张二蛋叫到外面,默默地看了他片刻,突然低声说道:“二蛋,这次你跟我出生入死,功劳苦劳都极大,我应该提升你做伍长……”“伍长!”张二蛋突然打断阿麦的话,说道,“我,我不想做伍长。”阿麦看着他沉默了片刻,嘴边露出个淡淡的微笑,说道:“我也不想,你年纪太小,怕是不能服众。”

    “不用!不用!”阿麦慌忙摆手道,“我找个棍子就行!”见杨墨转回头冷冷地看着自己,她心里一慌,忍不住又往后退了一步,脚踝一疼,差点又栽倒在地上。

    姜成翼出了帐,脑子里还在思考着泰兴城的事情,既然泰兴城如此稳固,为何先前东西两路大军围困泰兴的时候,南夏朝廷还会如此惊慌失措,以至于要调靖阳边军回救泰兴,如果不是这样,靖阳边关又怎么会如此轻易地被攻下?南夏朝中那帮人是干什么吃的?怎么会下如此疯狂的军令?

    陆刚心中也是一惊,忙把不远处负责此事的副官叫过来细问,一问才知道还有几组探子没有回来,按理说应该有探子持续回报北漠军营的情况的,不知因为什么原因,这中间像是突然断了。陆刚听了脸色大变,噌的一下子从地上蹿了起来,他虽粗莽,可毕竟领兵多年,深知这个时候要断了探子的线报,鞑子就是摸到了他们身后,也无从知道了。

    “大人!”阿麦在他身后低声叫了一声,沉声说道,“山路难走,少不得要多耽搁一些工夫,误了会儿时辰也是情理之中,大人不必发火。”阿麦说着,眼睛却轻轻地瞟向四周。陆刚一下子就明白了过来,压下了心头的惊慌,复又若无其事地坐到了地上,压低声音问阿麦道:“你如何看?”

    像是感受到了金创药的刺|激,昏迷中的张二蛋痛苦地呻|吟了一声。这一声听入阿麦耳中却是种激励,起码他还活着。她整理好自己的衣甲,重新把张二蛋背到背上,手脚并用地往前爬去。只爬了没多远,突地听到身后隐约传来人声,阿麦心中一惊,生怕是北漠人追上来,急忙背着张二蛋往一边的乱石后藏去,慌乱中只觉脚下一滑,她下意识地去抓旁边的荒草,背上的张二蛋一下子滑落了下来。

    天色已经黑了下来,山那边很安静,完全想象不到那里刚刚还进行了一场战斗,几百个人把性命丢在了那里。阿麦队里也有不少死伤,王七走过来,捅了捅正在愣神的阿麦,低声说伍里牺牲了一个弟兄。

    焦老大,就是被她割破喉咙的那个队正,阿麦记得很清楚。她冷眼看了看远处被人抱住的杨墨,把佩刀插回刀鞘,转过身冲着李少朝一揖谢道:“多谢李大人教诲。”

    张二蛋已经没有力气挣扎,头无力地搭在阿麦的肩上,断断续续地说道:“这样……我们谁也……跑不了……放下我……去追大伙……”

    “弟兄们,我陆刚是个粗人,只说大实话,鞑子进乌兰山,第一站就是咱们西泽山,现在离咱们西泽山不过百余里,眼瞅着就到家门口了,不管你们之间什么私人恩怨,都他奶奶的给老子放下!要砍人,存着劲儿给我砍鞑子脑袋去,砍一个咱们不亏,砍一双咱们就还赚了一个。谁他妈再用刀对着自家弟兄,别怪我陆刚不客气!”

    他眼神熠熠生辉,坚毅代替了悲壮,豪情从中瞬间倾泻。夜色中,他本不高大的身影就这样屹立在阿麦面前,把她嘴里所有的“可是”都压了下去。

    崔衍忍不住问道:“大哥,那我们怎么办?”

    崔衍被常钰青说得有些摸不着头脑,忍不住挠了挠脑袋,问道:“大哥,什么事?”

    回到西泽山,副营官黑面正在带着士兵操练,看到陆刚领着阿麦回来,脸上先是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变成了根本都不屑于遮掩的鄙视。阿麦暗自纳闷,她跟这位黑大爷没仇啊,至于因为那一点小事就一直记恨在心吗?亏他还长了这么个五大三粗的个子,心眼比针眼还小。阿麦抬眼瞥了一眼黑面的表情,心道他的这张黑脸还真不适合做鄙视这样技术性的表情,看起来着实难看。

    崔衍又急又气,连要活捉阿麦的念头都忘了,只想在这种泼皮似的厮打之中脱身出来。他没把阿麦放在心上,觉得她不过一个女子,能有多大力气,所以便先专下心来摆脱张二蛋。他刚用手强行掰开张二蛋的胳膊,把他甩到一边,还来不及坐起身来,却见阿麦手中握着把形状古怪的匕首向他挥了过来。崔衍下意识地仰身便躲,可喉间还是感到一凉,他心中一惊,抬脚便把身前的阿麦踹了出去。

    阿麦背着张二蛋顺山路爬了一段,夜色更黑更浓,除了自己的喘息声,前后都听不到其他声音,就连背上的张二蛋都已沉寂了下来。阿麦的头脑渐渐冷静,可恐慌却从心底漫无边际地弥漫开来。爬到山势略微平缓处,阿麦找了块青石把张二蛋放下,颤着手去触他的鼻息,在感受到他微弱的呼吸的一刹那,她真的很想放声大哭。

    可是,现在不能哭,夜色太黑,她又不敢点火把,看不清张二蛋背上的伤势,摸索过去触手的全都是黏湿的血。不能让血再这样流下去,阿麦心里很清楚,可却怎么也找不到可以用来包扎的东西。阿麦的心里更慌了,手忙脚乱间却又突然想到了什么,于是急急解开自己身上的衣甲,把原本裹在胸前的布条一圈圈散下来,又摸到张二蛋的伤口处,把两人身上所有的金创药都糊在了他的伤口上,一手摁着,一手把布条紧紧地缠过去。

    前面的陆刚急忙行兵布阵,可崔衍哪里会给他布阵的时间,手一挥,北漠兵阵便压了过来。顿时,喊杀声震天响起,北漠军冲杀过来,江北军这边仓皇应战,刚一接战便落人下风。

    常钰青他们进乌兰山脉后,陆刚带着第七营就从西泽山上撤了下来,藏入了这茫茫的山林之中。今天,阿麦就是按照他的吩咐带人过来假装伏兵。有伏兵,自然得有所表现,《孙子兵法》上都明白地写着呢:鸟起者,伏也。

    阿麦压住了心里涌上来的哽咽,喘着粗气恶狠狠地说:“闭嘴!”

    从营部里出来,有几个军官围过来向阿麦道贺,笑闹着要阿麦请客,阿麦连忙笑着应承。旁边一个军官却突然哼笑了一声,不阴不阳地说道:“要说这人还是长得俊好啊,去趟军部回来就能升官,早知道咱们兄弟还拼死拼活地干什么呢?没事多跑几趟军部不就什么都有了吗!”

    常钰青走到桌边拿起那张只绘了个边缘的地形图看了看,说道:“不着急,传令下去,找个地方扎营,先不要深入了。”

    阿麦用力踹了脚身旁的树身,抬头看着原本栖在树上的鸟儿受惊飞走,然后再转过身接着去踹另外的树木。在那边也领着人踹树的王七凑过来,嬉皮笑脸地问道:“阿麦大人,咱们这活儿得干到什么时候?”

    崔衍还是有些将信将疑,常钰青没再多说,转身回了大帐。

    常钰青没搭理他的话茬,只是问在一边比照地图的年轻军官:“如何?”

    “辰时三刻吧。”陆刚回答道。

    说着,阿麦刷地一声拔出佩刀,狠狠地往雪地上一掷,刀尖插入地上,带动刀柄悠悠地颤着。

    陆刚粗犷的脸庞上露出些笑意,一字一顿地说道:“阿麦,我们是军人。”

    这话一出,明显着是要找碴打架了。如若在平时,早应该有人出面把两人拉远了劝解,可今天,大家似乎都一致地保持着沉默,一些人的脸上甚至还带了些看好戏的模样。阿麦心里很明白,她升得太快了,已快到引起了这些军官们的排斥,从小兵升为伍长还能说是砍了鞑子立了战功,可这一次,军部的嘉奖令上只含糊提了一下她执行任务立了大功,却只字没提她去豫州城的事情。

    姜成翼被他说得有些愣,这些问题他不是没有考虑过,只不过从没有像常钰青考虑得这样深远。更何况他们年前只短短几个月时间就攻陷南夏靖阳边关,不费一兵一卒而收豫州,这北下的步伐实在是太顺利了一些,以至于顺利到他以为攻下泰兴也不过是个很简单的事情。

    阿麦躲开轰然倒地的战马,抢到身边扶住摇摇欲坠的陆刚,急声叫张二蛋道:“快,把大人带走!”说完把陆刚往张二蛋怀里一推,转身挡在了他们身前。眼角扫见张二蛋没有反应,阿麦厉声喝道:“快走!”

    打发走了崔衍,常钰青又叫人去各营传令,吩咐明早寅时就造饭,吃过饭后各营整装待命。姜成翼更是糊涂,不知道他这是做如何打算,既然说了要慢慢剿匪,又不急于出征,何必这么早就造饭呢?姜成翼有些糊涂了。

    一翻过山头,就看到远处的火把在山脚处晃动,看样子是北漠军刚打扫完了战场,行进速度有些慢,受伤的士兵都走在了后面,还有一些士兵抬着死去的战友。崔衍骑着马行在队伍的前部,显然对今天的战况并不太满意,常钰青严令他不许追击,这一条让他感到有些郁闷,如果不是这样,他有把握能把那些南蛮子都消灭掉。

    阿麦拉着张二蛋猛跑了一段路,张二蛋脚下一软,人一下子栽倒了。阿麦低头看去,见他背后被划开了一条一尺来长的口子,很深,血肉翻开了,血早已把整个后背都浸透了。

    阿麦仰着脸看了看树梢间透过的细碎阳光,大概估算着时间,“现在已过午时,这么说大人已经快两个时辰没有接到探子的回报了。”她面色突然一变,“大人,可还有探子未回?”

    她又把目光放回到杨墨身上,“杨大人为什么瞧阿麦不顺眼,大家心知肚明,不过阿麦还是要劝大人一句,以后少用这些娘们儿唧唧的话来阴我,看不顺眼直接动刀子就行,犯不着为了动手找碴,要打架恕我没空,如果要玩命,我阿麦随时奉陪。”

    崔衍先惊后笑,说道:“这可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捉了你回去,大哥一定高兴。”

    陆刚沉默了片刻,问道:“那你说我们下一步该如何?”

    崔衍得意地笑了笑,说道:“定是南蛮子在那边埋伏着呢,没准儿是想来夜袭咱们,嘿嘿,总算有个玩头了。等天黑我就带人偷偷摸过去,逗逗他们。”

    张二蛋迷惑了,忍不住问道:“那什么最重要?”

    杨墨已是满头满脸的血,血红着眼睛厉声骂道:“滚!小白脸怕死就自己滚,老子是第二队的队正,大人吩咐要挡在这里!”

    阿麦此时的理智已经脱离了大脑,她只知道自己不能跑,绝不能丢下张二蛋一个人跑。崔衍推了几下都无法摆脱张二蛋,气得干脆扔了长刀,从腰间拔出弯刀,冲着张二蛋就要捅下。胳膊只抬到一半就被扑上来的阿麦抱住了,三个人一下子栽倒在地上。张二蛋还死死地抱着崔衍的腰,阿麦一口咬在了崔衍的胳膊上,一时间三人缠斗在一起,什么章法也没了。

    阿麦不知该怎么回答,僵了片刻后涩声回答:“他想欺辱我。”

    北漠阵列从中往两边分开,一员黑袍小将,不过十七八岁年纪,手端长刀高坐于战马之上,慢慢悠悠地晃到了阵前。

    张二蛋已近昏迷,终于沉默了下来。阿麦的脖颈处有些潮湿,她没再说话,只死命地咬了唇,一步步往前面走。队伍就在前面,她知道,她一定可以追上去。

    阿麦一直用来裹胸的宽布条已经解下来给张二蛋包扎了伤口,虽然现在仍是初春,身上的衣装还厚,虽然外面还套了软甲,虽然她的胸部并不丰满,虽然……可她毕竟是个女子,是个二十来岁的青年女子,胸前的柔软怎么也不可能和男子一样。

    张二蛋大叫一声,从旁边一跃而起,扑到了阿麦的身前。刀锋从张二蛋的后背划过,他的头猛地后仰,身体弓一样弯起,喉咙里发出一声闷哼,握住阿麦肩膀的手指深深地陷入了她的肉内。没等阿麦反应过来,张二蛋猛地推开了她,转身冲着崔衍扑了上去,死死抱住也有些惊呆的崔衍,吼道:“大人,快跑!”

    陆刚已经收拢了残部等在那里,队伍折损了小一半,到现在只剩下了七八百人,这一次遭伏真可谓之惨烈。陆刚见只回来了阿麦等三四十个人,脸色更加阴沉,发泄一般的把佩剑往地上一砸,转回身用拳死命地捶树。旁边的军官连忙上前劝,无非是说一些“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之类的话,阿麦只站在一边冷眼看着,到后来竟转回身看着身后的山头发起呆来。

    这回李少朝没再客气,只笑了笑,带着阿麦回队中,让她先去交接伍中的事务。阿麦回到伍里,王七等人还在都聚在张二蛋身边笑闹着,见阿麦回来立刻便抛弃了张二蛋,向阿麦这边围了过来。

    他正想得糊涂,正好撞到已安排好扎营事务回来的崔衍,崔衍一把拉住他,略带兴奋地指着远处的山头说道:“老姜,你看!”

    这样的场景阿麦看在眼中,竟觉有些熟悉,像是又回到了野狼沟的战场。阿麦咬着牙带人冲杀到阵前,把陆刚从北漠兵的包围中抢了出来。陆刚身边的亲兵已经死伤大半,他自己也已经杀红了眼,看到阿麦怒声骂道:“浑蛋玩意儿,你他娘的不是第四队吗?让你们先往山上撤!”

    阿麦默默地看着杨墨,目光清冷坦荡。杨墨开始还冷笑着和她对视,可到后面却不自觉地避开了阿麦的目光。阿麦冷冷地扫视了一圈四周的军官,淡淡说道:“阿麦不心虚,阿麦的军功是把脑袋别在腰带上拼死拼活换来的,也许阿麦入营的时日比诸位大人短些,可阿麦敢说自己杀的鞑子不比任何一位少。”

    “荣耀个屁!”阿麦怒声骂道,她的胳膊已经酸痛,挥刀的速度明显见缓,这样下去早晚会被鞑子困死在这里,她咬牙把包围圈劈开一个豁口,冲杨墨叫道,“你要是还想给你那死鬼长官报仇,就跟在我的后头杀出来,别把命丢在这里!”说完也不等杨墨回答,招呼了张二蛋一声,率先向豁口处冲杀了过去。

    阿麦心道不是很可能,是一定。就这样的诈作伏兵,常钰青怎么可能就会上当!不过此时不是讲这些话的时候,她只是随着陆刚的话点了点头表示赞同,“此地不可久留。”

    “不去!”北漠中军大帐前,常钰青扫了一眼远处的拥翠山,转回头吩咐崔衍道,“你老老实实地去加强营防,只多派些外探和外辅出去便可,南蛮子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吧,除了负责警戒的部队,其余的人都踏踏实实地睡觉。”

    陆刚疑惑地看了阿麦一眼,还是跟着她离开人群往一边走了几步。

    姜成翼顺着崔衍所指的方向看过去,那处山峰他认识,在地图上有过标记,名叫拥翠山。山间有一大片林带,不知是何原因一年四季皆是长青,乃是名副其实的“拥翠”。

    “水师?”

    阿麦眨了眨眼睛,一本正经地说道:“胜,我们追鞑子跑,追上了才能杀敌;败,鞑子追我们跑,我们只有跑得快才能保命。你说我们这两条腿是不是最重要的?”

    杨墨脚下健步如飞,一会就追上了前面背着张二蛋的那两个士兵,再往前,已能隐约看到前面的大队。在追上队伍前,杨墨突然低声问道:“焦老大是不是因为这个被杀的?”

    散了早操,陆刚又把阿麦和杨墨叫到眼前,也不说话,只是冷冷地盯着两人。待了半晌,还是阿麦先冲杨墨弯腰行了一礼,说道:“杨大人,昨日是阿麦莽撞了。”

    阿麦苦笑一下,摇了摇头,说道:“不能,因为对方是常钰青,我不能确定。”

    崔衍虽点头,表情却有些不以为然,眼神一直没离开远处的拥翠山。

    杨墨却皱了眉头,弯下腰扯住阿麦的左小腿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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