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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 飞剑杀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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汤……别怕,有我。我……”

    可是那个不理这个碴,拔腿就跑。

    “小王!小王”史兆昌把假嗓子都叫了出来。“妈的,妈的!”

    忽然天地都打起旋来。史兆昌闭着眼定一会神,慢慢走回家去。

    “大哥大师兄还不来。十三妹还不来。夜行服也没有。”

    史兆昌坐上沙发,可是屁股一溜,顿到了地板上。眼前滚着一道道黑色的花纹,像剃头店门口的三色柱子。接着就有流星似的一颗颗东西,兴高采烈地在打旋。

    他嚼着一粒金丹:甜的,软的有香蕉味儿。可是他舌尖上感到有点苦涩。

    “我怎么办,我?我得……我得……”

    不知道怎么一来————忽然什么也想不起来。流星和花纹逗得他脑袋发胀。身子仿佛在半空里飘着。他在云端里,他脚踏在五颜六色的水蒸气上。他瞧见……

    “噢,师傅!”

    师傅左边站着十三妹和救国女侠,右边紧紧挨着大哥和大师兄。

    “怎么!”史兆昌带着九成鼻音。“男左女右,怎么这俩娘们儿倒站在左边?”

    救国女侠飞到了他大腿上:

    “这是新道德啦。”

    一阵流星一飞,什么人也没瞧见了。

    十三妹可在他身边。她举着倒把鼎————两手撑在地上,两个粽子似的脚对着天花板。她瞧着他,他就流水似地告诉她————也自己的故事。他说得怪费劲,仿佛嗓子里有块铁梗着不叫他发出声音来。十三妹一直没言语,她还是那么个倒把鼎的姿势,一动也不动,专心听着他的。

    这故事可不短:说了好些时候才住嘴,其实故事还得“且听下回分解”,只是嗓子里那块铁越胀越大,一点音发不出。舌子也僵得像石头。……

    史兆昌昏睡着。外面枪声炮声闹得正起劲,可是史兆昌昏睡着。一直到晚上他也没动。

    天快亮的时候炮火可厉害了。史兆昌忽然狂叫起来,手在地板上乱抓着。接着他跳起来在屋子里四面奔着:从窗子边冲到门口,又从门口斜冲到对面的墙上。脚踹着地上的碎花瓶摔了一交,他才完全清醒。

    腿子站不住。他扶着墙走到沙发边坐着,一个劲儿喘着气。

    外面到处是火光。

    轰!————哗啦!

    屋子摇着。

    史兆昌舐舐嘴唇:嘴唇是苦的。

    “他们还不来……”他闭着眼。

    轰!————轰!……戛戛戛戛戛戛……

    接着飞机的声音从远到近。

    “待我去救……”史兆昌轻轻动着嘴唇。“可是等……”

    突然————像世界都爆破了似的那么一大声。

    屋子翻了个筋斗。

    史兆昌从沙发上给弹到了地板上,耳朵里尖叫着:呜呜————

    黑烟打窗子外冒进来。

    他爬起来就往外面跑。他什么也没瞧见,一口气跑了几条路,才渐渐放慢步子。

    前面倒着一座墙,他就仿佛上床似地————爬到那堆砖瓦上躺着。他全身像洋蜡烤了炉子怎么也撑不起硬劲来。

    史兆昌躺了四五个钟头。

    “有个老百姓睡在这里!”

    “喂,喂!”

    “伤了么?”

    “我没……我没……”史兆昌喃喃着。

    “喂,喂!”有人扶起史兆昌。

    “怎么!”史兆昌睁了眼。

    呵,躺在这么个地方!

    倒了的屋子,断了的墙,砖瓦,烟,焦木头,一些兵和老百姓跑来跑去的。前面一片砖瓦堆上躺着些兵,枪对着外面,可不开火,只和自己弟兄们谈笑着。再前面一块断墙边蹲着一架机关枪,几个兵往外面张望着。对方枪不断地响,子弹叱叱叱地飞过来。

    “干么这边老不开枪?干么……干么……”

    可是什么都像隔了一层毛玻璃似的那么迷糊,怎么也想不上来。两条腿仿佛踹在棉花上,踏一步就得把脚陷了下去,身子也往下沉,他不知道自己现在在什么地方,也不知该要干些什么。他身子给揪住了走。似乎有什么法力制住了他,他挣扎不了————不对,他压根就没想到要挣扎开。

    眼睛可给他睁开了。

    史兆昌瞪着眼一瞧,忽然全身发了一阵冷。

    看错了么?没。的的确确是那个……

    跟前这三个老百姓他可认得,没看错,他怎样也忘不了他们的脸子————怎么,这正是那天在戏院门口跟他打架的那几个邪道家伙!那个侯……候……

    那个候长春正瞧着他!他想要摆桩子可给揪住了不能动。

    邪道家伙也上火线!怎么,他史兆昌去救邪道家伙,去跟这些万恶不赦的混蛋在一块儿!

    “我不干。……我得我得……”

    对面枪弹更密,下霰子似的。扶着他的人拼命拖开他,他就趁这当儿打算动手,马上摆桩子。可是膝踝一软,身子往下沉,幸得旁边两个邪道家伙撑住了他。

    “邪道家伙……斗法……师傅救我!……”

    前面鬼子兵一步一步往这儿移,枪口子不断地射火。

    陡地断墙边的机关枪狂吼起来:戛戛戛的声音震得人五脏都发麻。

    史兆昌喊着些什么,可是给枪声压住了一点也听不见。他脸上突着青筋,嘴一张一张的,像是哑片电影。

    砖瓦堆上伏着的兵都跳起来冲过去。

    “杀!杀!”

    “杀呀,丢那……!”

    “杀!”

    可是史兆昌给拖开得远远的。

    “妈,妈的!”

    那几个邪道的家伙还紧紧地挟住他,脚也不停步:直奔着。

    糟:他给邪道的家伙掳去了!

    “师傅!……师傅!……”

    史兆昌一挣扎,从他们手里脱了开去。他摇摇的老要往下倒,就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事不宜迟。可是他脑袋发了麻,耳朵边呜呜呜地叫着:不知道到底是枪响,还是他自己害了耳鸣症。他觉得自己是在做梦:胆子突然就大了起来。管他妈的,快使飞剑!他糊里糊涂地从衣袋抽出那把小剑,颤着嘴唇念了些什么“飞!”把剑摔了出去。

    好家伙!这回那些××鬼子,那些掳他的邪道混蛋,可都得遭殃。

    他把冷冰的手贴在滚烫的额上。

    劈!……剑落到了他自己跟前。

    史兆昌没瞧见。他只拼命爬起来,一晃一晃的。他抬着手:等飞出去的剑回到自己手里。

    可是老半天没回来。抬着的那只手哆嗦着直发酸。史兆昌可又昏糊起来……他自己也记不起干么要把这只手抬得高高的了。怎么回事呀?

    叱!

    他身子像龙虱似的那么一摇,又倒到了地上。

    “土遁到鬼子国京城去罢。……遁……遁……”

    又是黑色的花纹。又是一些流星在打旋。又是什么都想不上来。

    肩膀上流着血,丝绵袄上一块红的。

    “这家伙中了流弹!”

    “来!”

    史兆昌睁开眼睛的时候,才知道自己真给那几个邪道的家伙掳着走————往哪儿?天知道。也许到个什么妖僧的……

    中了邪,准是。他什么也不能想,只昏昏沉沉地闭着眼。

    他不知道自己昏了多少时辰。他任那俩邪道家伙抬着走。他一点知觉也没有。

    这位大侠落了难!师傅一直没心血来潮,也就没掐指一算,也就没差大哥和大师兄来救他史兆昌。

    史兆昌第二次张开眼,哼了一声。

    阳光亮得耀眼。

    “这是……?”

    这是什么地方?他躺在一张床上。床边站着几个人:穿着白盔白甲。

    “妖洞……妖洞……”————他给那两个邪道家伙掳到了妖洞里,这儿不单只他一个,一连排着许多床。白被白褥子,一张床上躺一个人。“师傅救我!……师傅……”

    他要跳起来,可是没一些力气。左肩发疼:呵,给用白带子捆住了。

    把眼睛再抬高点儿————一个满面和气的女子正在瞧着他。

    穿白盔白甲的那些家伙嘟哝了一会儿,瞅他一眼,慢慢走了开去。

    他向那女子伸着手,可是左膀子给捆住了伸不出,只有一条右臂:

    “白衣观音……白衣观音……”

    也许是她是九天玄女呢。他用劲地瞧着她,改了口:

    “玄女娘娘救我,玄女娘娘……我给邪道……他们————旁门左道……他们……”

    那位玄女娘娘什么也不言语,只拿一柄通明透亮的玻璃短剑往他嘴里一塞。

    “玄女娘娘……”史兆昌嘴里衔着半截玻璃剑,说起话来就怪含糊的。“我发过誓,我……关圣帝君跟前……我的老子没用,他……史兆武这……我师傅教我……辅佐……大哥大师兄都辅佐我……救国女侠……十三妹……刘昭他们……”

    史兆昌请玄女娘娘救他,可是有位穿白灰白甲截眼镜的男人————算就了史兆昌命里注定要等一个多月才能脱去灾星。

    “总要一个多月才能……”他对史伯襄先生说。“危险倒没危险:施了手术以后体温并不高……”

    史伯襄老先生叹了一口气,埋怨这大儿子太糊涂:要不是史兆昌喃喃他说了刘六先生的住址,医院派人去找他老子,这位老先生简直就不知道儿子落了难。

    他掏出那条折成长方形的手绢来,没命地把嘴上五六根胡子抹几下,又叹了口气,就出门坐黄包车到一所屋子里。

    “史老太爷何事来得这么迟?”————第一个迎着他的是一位光头,眼睛给上眼皮盖得不能往上翻,嘴呀鼻子的也全部向下面拉。这一瞧就认得是大师兄半尘子。

    一个厅拥上着许多人,可是静静的。胡根宝对史老先生笑一笑打招呼,弄得满脸都是皱纹。接着马上又绷着脸,规规矩矩站着,紧瞧着上面的桌子,连出气也轻轻的不叫有一点儿声音。

    蒯十六和烧火胡子站在桌边,抓着一根丁字形的棒,在沙盘上乱画一气。

    他们请问吕祖————看上海的战事什么时候才得收场。

    太极真人恭恭敬敬站着,眼盯着沙盘。有时候可得瞟别人一眼,有时候就拿黑色长指甲去挖眼角上那些水渌渌的眼屎。

    这么着过了一个钟头,史伯襄就跪在桌子跟前,问大儿子什么时候脱灾难。

    丁字形的棒在沙盘上格察格察一阵响:

    “七七四十九,瓮中有老酒。九九八十一,涂满退光漆。”

    不懂。

    可是太极真人懂得。

    “意思很明白,他妈妈的瞒不过我太极真人不过……不过……不过天机不可泄漏。……它无非是说四十九天,再不然就是八十一天,总得……总得……”

    史兆昌总得过了一个多月才能脱灾。在这时期里大概不会出什么事故:我们就让他休息休息罢。用句小说里的术语:“按下不表”。于是————诗曰……

    不。史兆昌睡着的时候还记得一些人物,他老说着梦话:

    “救国女侠弃邪……弃……十三妹您快来,您……刘昭要捐钱,要我……史兆武这混蛋,老是……他娘可真……可真……”

    对啦,你们这些人物近来怎么样,譬如十三妹?

    十三妹————谁也不知道她的下落,正像武侠故事的结尾那么“不知所之”。大哥胡根宝也忘了那回事似的没去打听一下。

    救国女侠还是那么着:跟些汉子们谈摩登新道德。一个人总要讲求新道德啦,她最近还编了个歌剧啦,叫做《美女大破××人》啦,这是交关好的啦。

    至于刘昭呢,他可不再打算叫史兆昌捐钱,只是每晚到晒台上往北瞧瞧,指指火光,跟人说说笑笑。其余的时间就打打牌:跟刘六先生,刘太太,史太太。

    “史伯母,来八圈吧。”

    史太太一上了牌桌总得仔细瞧瞧那三个的脸色————疑心他们会抬她的轿。她全神注意牌上。可是老有些事情叫她分心:

    “妈,哥哥扭我……”

    “太太,您瞧二少爷————他抢走我的兜肚儿……”

    史太太就大声叹口气,摇一摇脑袋,马上把摇开的头发拈来挡住太阳穴上的紫色疤:

    “兆武!兆武!……伯襄!……真是,他又跑出去了。你叫我还打不打牌呀,这种闹法!奶妈也真是,怎么一会又自己保不住裤子,一会又保不住兜肚。不过你也太……太……为什么要打四妹呢?动手就打,好,打罢:打一个好的给我吃吃,我这里老是不上张子,还是乱七八糟的。手气真不好。手气不好就乱打,这也难怪。手气坏的人总是乱打,不过你总不该打四妹呀,你应当去打××人呀。不过呢,他今年还没掌兵权,是不是,呃刘太太,你说。这牌还叫我打不打呀,真是!把我吵糊涂了,唵,真糊涂。动不动就打四妹,你看糊涂不糊涂,比兆昌还糊涂。兆昌这孩子————你们别看他是二三十岁的大男人家,还是有许多道理他不懂得,哈哈哈哈哈,真笑死我,他有一天……他有一天……哈哈哈噢!真笑死了。哈哈噢!真好笑,你看打了一对南风,你看好笑不笑。今天手气真不行,平素手气倒还好,从前在学堂里的时候,哼,打牌总是赢,赢得呀,差不多家里不要出学费了。我们英文老师也常打牌,他说美国皇帝也提倡打牌哩,提倡是提倡,我们老大他不打牌,他只打墙壁,打拳,打坐,打起仗来也不走,现在————现在你听牌没有?刘太太?我还没听,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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