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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到了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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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和的声气,屁股也坐了下去。“然而还不算什么。后来甘凤池叫雍正皇帝所有的力士来,叫他们用力拉那根丝线。就有五百个力士来拉。……”

    当然是拉不动。于是那位胖子胜利地微笑起来。

    史兆昌长长地吹了口气,一肺的烟向胖子脸上喷了过去。这口烟吹得有几分用力,他就瞧瞧对面那张胖脸————看那张脸给他的烟打得在发疼没有。

    可是胖子满不在乎,又挺起肚子说了个运气的故事。……

    史伯襄老先生可和刘六先生谈到了时局。

    “上海不知道有没有问题哩。”

    “那不会有什么,”刘六先生放心地。

    史伯襄老先生扔掉了手里的烟屁股,又从绿色洋铁盒子里掏出一支。他叠着腿子,背靠到壁上,这么把自己坐得很舒服之后,就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中国人真是不争气!你看,自从……自从自从……自从这个……”

    刘六先生似乎想不到别人一下子会发感慨,他愣了一会儿才知道别人所谈到的题目。

    “是呀,”刘六先生瞧了史伯襄老先生一眼,把眼睛移到一个小藤包上面。“这回再那么醉生梦死可就真要亡国了。所谓……所谓……然而……但是像是……大家都觉得这个国不是自己的。”

    那个也会心地微笑一下:

    “你我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白拼命是没有用的。我们还是……倒是……唔,明哲保身。而且……而且……”

    突然他儿子兴奋地叫:

    “不对不对!”

    史伯襄老先生吓了一跳,就“而且”住了。

    可是那位胖子很安静地说:

    “我当然比你知道呀。”

    唔,他们俩在争论什么。

    史兆昌红着脸往下说:

    “有剑术的人比普通侠客要厉害得多。吕四娘当然是剑客,是剑仙,她是……假如她是个普通侠客,她可杀不了雍正。她是吐剑杀了雍正的。”

    “你记错了,”胖子慢慢地一个字一个字在咬着“吕四娘的本领是飞檐走壁,不会吐剑。她是个侠客,不是剑客。”

    “哪里!我看见书上……”

    “我当然比你明白呀,”打着手势叫别人别嚷。“我当然比你知道得清楚些。吕四娘的事我最明白。吕四娘同我还有点亲戚关系哩。”

    史兆昌的心一跳,张大了眼盯着胖子。

    胖子用手拍自己的膝头,发音很正确地说出那亲戚关系:

    “吕四娘的嫡堂侄儿的表侄的曾外孙女婿,是我一个族兄的舅公公的一个内侄的连襟的姑表兄弟。所以我最明白吕四娘的事。她并不是剑仙。”

    “要是剑仙,那就得更……”

    “剑仙当然更厉害,”胖子搓搓手。

    “总得学到这一地步才不冤枉做一辈子人,”史兆昌瞧着窗子。“做剑仙是非学道术不可的。”

    史伯襄老先生插了进来:

    “这可得要有宿根的人才行,你配么?”

    那年轻人横了他爸爸一眼,咽下一口唾沫。

    刘六先生把手搁在那年轻人肩上:

    “你看那些……”

    史兆昌全身有点发热。他心跳得很响,差点儿没震碎了胸膛。

    “没武功救不了中国,”他说得有点气喘。“只要一个!……还怕鬼子么?————……剑术是非练不可!”

    史伯襄老先生可记起吕纯祖降乩坛说的那些话:中国亡不了,有个救国的大英雄已经长大,马上得做出一番伟大的事业来。

    这大英雄是不是他的大儿子史兆昌?

    他没这么想。要是这大英雄真出在他家里,他希望这大英雄是他第二个儿子史兆武————这小子倒有宿根。他不大关心大儿子。

    史兆昌瞧了他爸爸一眼,使劲地把手里的烟卷往洋铁痰盂里一摔。他知道那老头不大相信他大儿子。自从继母生了兆武,这大儿子马上就成了个可有可无的人。老头觉得大儿子不会有什么了不起的出息。可是史兆昌对自己的前途当然比那糊涂老头明白得多。

    “哼,瞧着罢!”

    他又瞧瞧他爸爸。他爸爸掏出一块折成长方形的手绢,用种满不在乎的劲儿揩着嘴上那三四根胡子。自从讨了继母之后,这爸爸的脸子忽然变成了讨厌样子:嗯,瞧瞧他那邪里邪气的眼睛!

    这是入了魔道,这是!其实这老头儿人倒是挺好的。可是爷儿俩一回到自己的卧车间里,老头儿就教训史兆昌:一个人总别自己夸口。

    “夸口是不会长进的。”

    “我可夸过口了么?”史兆时眼睛不对着爸爸。

    “譬如刚才你在刘六先生那边……”

    “一个人总要有志气,”儿子大声说。“说自个儿的志气可不是夸口。”

    史伯襄老先生愣了会儿。

    “志气……”老头反着手嘟哝着。

    “爸爸,您别老跟我闹别扭,我知道您是……呵,不说了罢。”

    “怎么?”声调怪和气起来。

    “二弟那么昏天黑地的您倒不教训教训他。”

    “你二弟是正交着懵懂运,我有什么办法。”

    “呵,懵懂运,”儿子笑了一下。

    老头儿就只相信二弟。八字先生说二弟十六岁会当师长,老头儿就把二弟当太岁看。

    “哼,十六岁当师长!”

    命里注定了十六岁当师长倒并不是奇事,只是史兆昌信不过他二弟会这么着:二弟不够料。

    晚上他睡不着。火车空隆空隆响着。火车上不好练功夫,今天没做晚课。

    干么要逃到上海去,那么怕?

    在上海找得到一个师傅么?可是那些剑仙和有道术的人在上海是呆不惯的。那些人总得在昆仑山上,躲在一所阴暗暗的屋子里炼丹,运气。再不然就是峨嵋山。……

    史兆昌叹口气,起来点了一支烟。

    “得想法子到峨嵋山去求道。”

    据说到峨嵋山去,上海可比北平近些。学了道他得花上一天工夫把土匪剿干净,于是去打回东三省,还收服了××国。休息了一会,再去征服别的什么国:俄国,英国。还有什么爪哇国。

    “美国呢?”

    他考虑了好一会:美国是跟咱们中国挺要好的。……呃,到那个时候再说罢。

    那个时候谁也知道有个史兆昌。中国人家家给他立长生牌位,烧着香对他磕头。他得有个爱人,像十三妹那么一个女子。他和那爱人一块儿立功。

    史兆昌狠狠地抽口烟。

    上海许找得着十三妹那样的女人。有部书叫……叫……

    “叫什么呀?”

    叫……不错,叫做什么什么因缘的。可不是,在天桥儿还找得着哩。天桥儿他去过,可没找着:那些卖武艺的全是些男子汉。只有一处有个女的,那是个六七十岁的老婆婆。妈的,像十三妹那么个人,天桥只有一个,只有书上说的那么一个。嗽!

    几天几晚他老打算着这些事,跟谁也不开口。老头儿不懂得他。继母跟他压根儿合不来。兆武是晕头。他只是一个人抽着烟,躺着,计划着到上海第一件事干什么。

    “上海地方我可不熟。”

    他从没到过上海。他那位把兄老住上海的,可又走了。这回他总得结识几个人。

    坐了几天火车他可一点不累。别人红着眼睛,瞌睡似地跨下车,他就嘟哝了一句什么,挟一个小皮箱就跳到月台上,抢到别人前面。

    月台上蚂蚁似的人。

    这许多人里面可有没有够他做朋友的?

    呵,上海!

    这天的晚上,史兆昌就跨出旅馆门,在爱多亚路的人行道上踱着了。

    他手握着拳,嘴闭得紧紧的。重重地在水门汀上踏着八字步子,睁着眼注意着每张脸子。

    “啊呀,”忽然有个尖脸向他打招呼,“大恩人!大侠客!您家怎么到洋泾浜来了?……什么时候来的,您家?”

    可是史兆昌忘记这尖脸是谁。

    “不认得了么?”那个打躬似地弯着腰说。“我是胡根宝呀。……您家公馆打哪里?……”

    “呵,真巧!”史兆昌眼睛放光。“我住在这里一家湖南人开的旅馆里。明后天就得搬家。……你近来怎么着?你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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