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漫天的灰尘几乎透过手机屏幕，弥漫在走廊之中。

    “因为万昆。”

    何丽真看着他，觉得他经历了好多，可这些经历恐怕她永远都不会知道。她只能从每次见到他时感受到的他身上的气息，猜测他吃的那些苦，做的那些决定。

    他还穿着那身衣服。

    “我让你别管我，老子丢人是我自己的事。”

    十几岁的小孩，就是爱热闹，还爱看人落水，尤其是班里的男生，以前不管真心假意，都一直被万昆压着，因为万昆除了身体条件以外，还有一点比较惹人注意——就是神秘，就像是一个带着面具的魔鬼一样。

    何丽真忽然觉得他的身体靠近了，她似乎听到了一声轻轻的笑，而后就是耳边低低的嗓音。

    两人站到榕树下，何丽真说：“我没有觉得你丢人，万昆，你肯换工作，我……”何丽真声音越来越小，“我很高兴。”她想起那一晚，“你上次，为什么没有告诉我。”

    旁边一个老大爷走过去，一脸“伤风败俗”的表情看着他们，何丽真拉着万昆回到巷子里。

    午休过后,六班的班级群炸开了锅，吴岳明在自己空间里上传了一套图片，文件夹命名为“傻逼”，公开点击。

    他守着那一点点的尊严，怕你笑，又怕你看轻。

    何丽真看过去，李莹站在过道里,瞪着眼睛,正跟对面的周晓丹吵架。周晓丹坐在最后一排，左手边就是吴岳明和万昆，平日里没少受他们脾气，今天刚好刷手机的时候刷出那几张照片，像中彩了似的开心。

    晚上放学，何丽真拎着包离开。

    她知道万昆力气比她大很多，所以惊讶于他们拉拉扯扯之间，还真的把万昆拉了回来。

    沉默又蔓延开来。

    他跟何丽真距离有点远，何丽真说：“你去工地打工了。”

    何丽真低下头，过了一会才说：“你觉得他们会怎么决定。”

    何丽真轻轻地捂住自己的嘴，怔然地看着那个人影。

    下课铃响起，何丽真还没来得及说下课，学生们又瞬间涌在一起，何丽真干巴地抿抿嘴，然后走下讲台，来到第一排靠窗的位置。

    小胖墩跟在何丽真身后，一直走到走廊尽头。何丽真找了个没人的地方停下脚步，吴威说：“何老师怎么了？”

    “老师？何老师？”

    何丽真震惊地抬头，“什么？”

    “呃，刚刚，教室里……”

    “你急啥，打你脸了是不，上赶着跟个啥似的，你去找他合伙下乡吧，男耕女织，正好搭配。”

    有人出来圆场，学生都各自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何丽真来到周晓丹面前，说：“你没事吧，用不用去医务室？”

    吴威在文学方面的造诣实在差得令人发指，考试考不明白，说话也费劲。在何丽真的细致追问下，吴威讲了将近十分钟，终于在下节课上课前把事情说清楚了。

    “……”何丽真说，“蒋主任说给你机会？”

    何丽真低声说：“你跟我来一趟。”

    万昆低声缓道：“你说拉就拉，说松就松，怎么不问问我。”

    彭倩转过来，说：“不知道你关心学生呗。我知道你一直不想万昆被开除，其实说实话，我也不想，但是开不开除不是我们说的算的，你这么冒冒失失，到时候搞不好反效果了。”

    沉默太久，何丽真轻轻地说：“你怎么不说点什么。”

    万昆随口说：“可能吧。”

    不服气总归还有。

    “对了，我也带手机了，你要看照片不？”吴威从兜里把手机拿出来，刷了一会，拿给何丽真看。

    彭倩停下转移，说：“刚刚啊，在校门口碰见的，现在应该在校长办公室吧。”

    “在跟胡老师谈话呢。”

    “我瞎说？”周晓丹把手机拿到李莹面前，“你自己看啊，看你昆哥干啥呢，切，哎呦可真行，还富二代呢，笑死我了，农民工二代还差不多。”

    他嚎叫一声，捂着下面就蹲下了。

    以前跟他相处，万昆很爱说话，感觉像是有扯不完的话题，今天却安静成这样。

    今天下午，她给万昆发了一条短信。

    周晓丹若无其事地冷哼一声，低头玩笔。

    “好。”

    万昆不回答，他侧着头，安静地听她说话。

    何丽真为自己突如其来的想法脸红了。

    这一节课她上的有点心不在焉，当然了，底下的学生更加心不在焉，几乎何丽真每次回头都能看见一堆人闷着头在玩手机。

    吴威走后，何丽真就在原地站着，也不知道站了多久，知道彭倩过来给她拍醒。

    他的坚持，不会说，也不会放弃。

    何丽真点点头。

    万昆终于有了点反应，声音低哑地说：“照片你也看到了？”

    何丽真看着他认真的表情，一时哑然。

    “我想去看看。”

    何丽真觉得自己的眼眶热了起来。

    手机里的照片其实大家都看见了，万昆那么扎眼的人物，真心容易辨认，班里的人心思各异，有惊讶的，也有鄙夷的，但最多的，还是幸灾乐祸。

    何丽真没有松手，“万昆。”

    何丽真说：“为什么闹？”

    何丽真被彭倩带回办公室，屋里正好就剩她们两个，彭倩在转移上转了一圈，手里的圆珠笔晃来晃去，说：“听说没。”

    “啊。”吴威领悟地说，“他们刚刚闹了一场。”

    李莹依旧怒火中烧，自己也觉得有点丢人，但还是抹不开面子。她上学也化妆，眼圈红棕，头发编得繁琐复杂，用涂满指油的手指着弯下腰的周晓丹，恶狠狠地说：“轮到你说话了？你他妈再废话一句信不信老娘今天找人阉了你！”

    李莹气得脸上通红，“那照片瞎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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