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第九章 笙歌乱

首页书架加入书签返回目录

请安装我们的客户端

更新超快的免费小说APP

下载APP
终身免费阅读

添加到主屏幕

请点击,然后点击“添加到主屏幕”

    他看着她,想起梅园里月光下独坐的母亲。

    她就乖乖地把手伸向他,小媳妇的模样。

    夕溪本能地答了一句:“请进。”

    成嫂却不松口,点着他的脑袋教训:“江山易改,禀性难移。”她说着用托盘盛了汤水和桂花糕,一路向着沈御风所在的屋子去了。

    这屋里也没别人了,她分明是同他说话却又别扭地把脸别过去。沈御风默然片刻,慢慢地问:“你……你是在生我的气?”

    沈御风神色微茫,又过了好久才慢慢地回转视线,重新看着她的眼睛:“如果我曾做出最初调查的决定,那我也不会遇见后来的你。”

    “没有什么劳烦,惦记倒是真的。”成嫂说到这里也笑着叹,“我其实老早见过夫人的,你们结婚前先生还曾带了照片给我瞧,这对我们先生来说破天荒头一次的事儿,那时候我心里就惦记着什么时间能见着您呢。这一看吧,果然是真人比画还漂亮,叫人不得不爱到心眼儿里头去。”

    莫名的兰云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可以倒是可以,不过希望时间不要太长。毕竟还是在拍戏阶段,没办法同导演争取太多的时间。”

    嗯,夕溪想到这里还确定地点了点头,就是可爱。

    她忽然想起几次的家宴,席间的暗潮涌动,还有长辈对他的不认同。非盈利的慈善机构,也就是说,他很多时候抛出去的金钱并未想过要收回,夕溪虽然不懂经营,但也知道这样的事情做得多了自然会影响许多人的利益,毕竟捐款是一回事,而亲自操作又是另一件事。原来他都在做这些吗?为了让远在非洲的孩子们可以得到更加完善的医疗条件和保护。夕溪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的不称职,不是针对她是他徒负虚名的妻子,而是针对自己的爱,她爱他却不了解他,也好像,并没有打算去了解他。就像是那日沈奕曾经说的,她好像从不主动去问沈御风的情况,而现在她忽然觉得正是因为自己的不主动,错失了知道他是一个怎样令人敬佩的男人的事实。

    这个话题被人忽然提到,沈御风的额角倏然一跳,他忽然转脸坐回去,半边的身子都埋在阴影里。

    他的口气仍然是淡淡的,但这话听到夕溪的耳中却令她不由地一愣,在同他对视之后心里又渐渐地一松,但转念一想他忽然对她这样温柔的原因,胸中因一时分辨不出缘由而缓缓腾起了困惑:“沈御风……我……不明白……你好像忽然……变了……”

    “非洲?”夕溪喃喃重复,这才屏息凝神仔细地看他,发现他的肤色好像真的有所变化,比她记忆中的颜色更健康。

    沈妍一点也不怕他,笑一笑,趴在桌子上,纤细的手指拂过前面的酒瓶子,伏特加、威士忌、红酒、香槟、金酒……像是划过钢琴的琴键,可以听到“叮叮咚咚”的声响似的。

    成嫂把托盘放在桌子上,去到卧室慢慢地走近去看那正在熟睡的人。她还是第一次见这个叫作夕溪的姑娘,躺在床上睡得安静,脸小而苍白,但真真儿的是红唇乌发,惹人怜爱。她正看着,听到身后有轻微的脚步声,回首一看正是沈御风,说了一句:“这孩子,睡得这样没心机。”

    沈御风的这句回答声音极低,但是却有余音一直在夕溪的耳际回响似的,一直到他们两个出现在梅亭同成嫂一起用餐,夕溪还觉得他关于遇见的哪句话在耳畔嗡嗡地回响,与她心里的许多念头和情感纠缠在一起,却没有一样可以分辨得清。

    “一开始我同您一样都有这样的疑问,”沈御风的话说了一半,声音越来越低缓,心里似乎隐隐浮动着一缕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停了许久才接下去,“但是查来查去,也没有什么问题。”

    夜幕早已降临,她想他们今晚应该是会在这里住下了。成嫂和言细语的,夕溪的心里满满都是温暖之意,听她如此交代,不由自主地点头顺从。

    她眨眨眼睛,下意识地应了一声。

    争抢结束,酒瓶早已见底。

    接着他就拿起茶杯,为她倒水。她很少见他亲自做这些事,但好像并没有特别生疏,相反的他好看的手同白瓷的茶壶茶碗十分相配,看上去赏心悦目,她就那么瞧着,心里就有什么滋生出来,连带着身上的小风疹都没那么痒了,可心痒……

    他,怎么知道的?夕溪呆呆地瞧着他,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下一秒就看见他将糖纸拨开来,捏出奶糖,亲自塞进她微微张开的嘴巴里。

    原来这一切都是因为爱得不够。所以她才羡慕夕溪,羡慕到嫉妒,嫉妒到怨怼。为什么她就可以轻易得到旁人都无法享有的爱情。为什么大哥就可以为了她而无视沈家的家规,为什么她还是过得这么好,她真的很恨她。

    听到这三个字,夕溪也是一怔,他的回答同自己曾经跟兰云说过的高度一致。这是注定还是巧合呢?

    他准备好了,又对她道:“伸手。”

    所以多年前曾经那么喜欢她的少年,只要看一眼就能够猜透心思的初恋,今天也变成了沈御风一般让人捉摸不透的可怕模样。

    他的手却又往前伸了一下,语气十分温和,盯着她的眼睛却是似笑非笑:“不是怕苦的吗?”

    这世上的一切感情,若是最终没有个好结局,皆因爱得不够。

    这样的体贴让夕溪全程都并未被惊动,任由他送到房间安睡。

    “其实你不用解释的……”他这样周到,她居然开始不安。她并不是一定要他事事都解释给她听,因为他不是那样的人,她并不想他为她做这样刻意的改变,因为在她看来,这种改变也许仅仅是因为怜悯。

    那一晚的秦刚并未跟他们一起用餐,而是借口第一医院的朋友找他商量一台大手术,驱车赶往杭州。只不过车子进了市区他走的并不是去往第一医院的路,而是奔向隐藏在西湖边竹林里的酒吧“魅色”。

    但因为药是他给的,她也甘之如饴。正拧着眉头消化口中的苦味呢,他变戏法儿似的,向她伸出手,手心里躺着一颗糖。

    因为卫生间是在外面,夕溪早就习惯睡觉时也穿得整齐,这样就能随时走出去。沈御风这样问,她自然摇摇头,掀开被子双腿垂下来,本来准备穿鞋,不期然却被沈御风俯身一把抱起在胸前。太忽然的公主抱动作,她忽然惊慌如小兔子一般,慌忙抬头的瞬间看到他的眼睛,又好像从那样的默然相视中,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宁静。不知怎的,就乖乖地伸出双臂环上他的脖颈。

    话才出口就被成嫂训斥:“秦刚,你怎么说话呢?还有没有规矩?!”

    他还在看药品的说明,头也不抬地对她道:“睡了。”

    这话让秦刚也觉得奇怪,在她脚上打了一个漂亮的蝴蝶结后,起身顺着她手指的方向回头瞧了一下问:“什么笑话,说来听听。”

    而夕溪顷刻就了解了他的用意,他同时也是在向她解释为何要她穿得这么正式,在她不是很方便的情况下。

    沈御风放下手中的酒杯,不置可否。又沉默了半天,才缓缓地吐了口气,将胸中的郁闷都发散出去:“她来杭州我是知道的。沈妍,现在太需要找人发泄了,这种时刻,除了找你倾诉,不做第二人想。”他说着,又瞥了秦刚一眼,“何况她找你,我也放心。”

    成嫂将手里的鱼食统统投喂到鱼池里,也站起来,神情自然是恭敬地,连说了两个“好”字。

    可秦刚只沉默地从她的手下抽回自己的手,紧接着不由分手将她拉起来,又用外套将她狠狠地裹起来,她的领子乱了,他便凑过来为她整理,歪着的脑袋正巧在她脖颈的旁边,开口时,她的皮肤甚至可以感受到他嘴唇的变化,他终于回答了,不是她想的那些复杂的原因,或者是他不堪重负的事实,而是轻飘飘地一句表达,他说:“因为爱得不够。”

    夕溪蓦然一惊,抬眼看她,夏天还未开口,她眼角的余光就瞥见窗外一闪而过的身影,心忽然就空了一下。这个世上,再也没有别个人可以让她有这样的感受。没过多久,沈御风就掀帘子走进来。

    等他走远了,沈御风才又看着成嫂微笑道:“好久没见您了,身体可好?”

    他们之间每一个第一次,她都无比珍惜。

    静寂的深夜,他的声音显得格外清冷。秦刚好似腹部被重重夯了一拳,半天吐不出胸口的那点气。自沈妍之后再无爱恋。不让任何女人近身,不相亲,不结婚。这辈子,只不过希望像个小偷一样,以最卑微的姿态看着她。他秦刚的人生也就剩下这一点念想了,想安静地看着她笑,看着她闹,也可以安然地看着她幸福,但万万没想到,会看着她沦落到这样悲惨的境地。可为什么混到这么悲惨的地步又要把他叫到跟前?是为了折磨他,还是奚落自己?

    秦刚深知自己在这里也不过是像是一只灯泡的存在,于是打了个招呼早早地退出来。只留这两人相对无言。屋门被“咔哒”一声关闭,夕溪的眼神倏然一闪。她抬眼看沈御风,却发现他正全神贯注看着她的脚,她心里莫名一动,还来不及动作,他就已经走到她的跟前,握住了她的脚。他这样突如其来的一握,手腕的力度并不重,夕溪的眼里却似乎有星光四散坠落。夕溪低下头去,去看那一只手,多年前站在学校的展览栏前看到的那幅画似乎与眼前的这一幕相应,往事重重叠叠涌上心头,那些敢想的,不敢想的都冲破了心底最深的牢笼一般涌出来,想说些什么,可又觉得什么都不用说,只要如此这般,时间静止到天荒地久便再无奢求。

    “当初找到了孩子,为了让她长大后能有条路认祖归宗,便做了决定要娶夕溪,当时心里不是没有一闪念,觉得自己做错了。但是每看到她,就好像会心安一样,觉得这人世间,还有一个人,可以让我不用思考如何面对,只要看到就觉得稳妥。也不是没有机会让她离开,之前是不能,现在……是不想。您知道的,对我而言,一向这样,不奢望,不强求。但是遇到她,”他说到这里,深深地叹息,不无坦诚地说,“莫名的,心中就丛生出占有的念头。多少次都想就这么舍了去,重新平静客观地看待一切,但是终究还是做不到。”

    他说话间顿了顿,那句话始终没有说出口。沈妍为了程一辰铤而走险,以命相挟沈御风放过自己的爱人,在得到了自己大哥的特赦后就在医院躺着保胎,却还是未能留住腹中的胎儿。

    “先生刚刚下飞机,就来这里看夕溪小姐了。”跟在沈御风身后的沈忠,忽然冒出了这么一句。他说完,又递给夏天一个眼神,两人约定似的,都蹑着脚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成嫂听了这话笑了:“真是少见,你也知道自己状态不成?我还没开口,你自己先认罪。”她说到这里顿了顿又说,“不过孩子,我作为旁观者提一句,她和那个孩子的出现,太过巧合,理由也过于天衣无缝,我想来想去,都像是一个完美的骗局。我是担心你,你不要像你父亲,玩了一辈子鹰,最后被鹰啄了。”

    夕溪这才稍微意识到她的身份,但依然不是十分明确,但因为刚才的一番谈话她明显的对这位老妇人产生了依恋之情,听她这么说心里陡然升起一丝留恋之意,脱口而出:“你要回去呀?”

    这人世间,所有的轻易放弃,就像是处心积虑的得到,都需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你……来了……”夕溪看着他的眼睛,下意识地就吐出这三个字。

    明明喝了许多酒,沈妍的口中却只有苦味,随着同秦刚对视的深入,这种苦味仿佛越发的加深。最后仍是她先放弃,避开他的视线看向不远处的舞池里仿若群魔乱舞的景象。半晌才道:“秦刚,你不知道我有多恨你……那天晚上,你为什么没有来?”

    秦刚和母亲走出来,在后花园的水池边坐下闲话家常,此时正是午后,阳光明媚照在人的身上也是暖洋洋的。大约有一盏茶得功夫,才见沈御风从回廊的那一头信步走来,他的神情原有些心不在焉,脚步也慢,看到这母子二人才将步伐加快了些,朝着他们走过来。

    头更晕,心却更加清醒。这才是最悲凉的事情。

    沈御风颔首,其实夕溪身边的人他都知道,她们的身份、背景、每一分细小的经历,全都被调查后呈现在他面前。他对她的事情不闻不问是希望给她充分的自由,但是这种自由却必须是在她完全安全的条件下,所以他对她并不是不关心,而是知道这些被他过滤到最后留在她身边的人,绝对不会伤害到她。

    “好!”沈妍很满意,用力地拍了两下手,接着又拿起那瓶威士忌,刚要倒酒,却被他一把劈手抢过去。

    年少的爱情可以是美好的想象,也可以是万劫不复的深渊。都说食得咸鱼抵得渴,可母亲在那个时候就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告诉他,他从出生起就根本没有吃得咸鱼的资格。因为那个人,是沈妍。

    “你还关心我吗?你真是个好人。”沈妍垂下眼帘,憔悴的面容残留的一抹笑看起来有些凄凉,“但是秦刚,你不觉得现在说这些都晚了吗?”

    “巍然?”兰云见他半天都没有回话,忍不住又叫他的名字。

    “真的不需要去医院看一看?”沈御风几乎是扯着他的衣领子,摇晃着他问的。

    感觉他进来了,夕溪的心上也如同有风呼啸而过,抬头同他对视,从他的眼底看到温和而好奇的光。

    夕溪的病刚刚好,一夜的风吹第二天又开始打喷嚏流鼻涕,夏天急得团团转,又是给她加被子又是冲感冒冲剂,只想把疾病的苗头给压下去。好在她这天没有戏,可以在家里休息。她早上吃了药,刚躺下没多会儿就看到夏天急匆匆地冲进来:“夕溪姐!”

    夕溪愣住了。

    很简单的六个字,只有夕溪知道,这对于外人来说已经是他非常给面子了。

    话音刚落,就被人狠狠拍下他的手:“这么大了还偷食,像什么话。”

    然而这些他都不想解释。既定的事实并没有让对方理解的必要,所以他对她说:“疯发完了吗?我送你回家。”

    “你是专程来看夕溪的?”虽然觉得他长得好看,但兰云的问话却一点都不客气,见面就单刀直入地抛出问题。

    李巍然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右手握拳在口边咳嗽了两声又重新放下:“当然可以。”

    “你过敏为什么不说?”他有些急了,非常直接地问。

    他今天的脾气似乎出奇的好,对兰云如此直接的问题也耐心地回答:“沈御风,”他说完似乎顿了一下,眼睛看了看夕溪又重新转回来看着兰云,才慢慢说出自己的职业,“生意人。”

    不期然听到他说起夕溪,沈御风的眼角眉梢都松弛了一些,不过他很快又恢复,又开了一瓶酒为秦刚满上,自己先举杯,仰头喝下去。

    沈御风凝视她的脸颊,又看到那种总是在她的眼神里重复出现的惊慌和彷徨,他忽然靠近她,蹲身下来,伸手托起她的下巴,令她的眼睛不得不看向他,良久,又将她腮边的碎发拨开,方才开口:“你不需要看人脸色,包括我,也不需要。”

    收拾器材的秦刚听闻这话,咧咧嘴巴,忍不住给了沈御风一个暧昧的眼神叹道:“这间屋子里,还真是有一对笑点很奇怪的夫妻呀……”

    他语速很慢,言语里全是认真,除此之外,似乎还夹杂着一丝患得患失的感情。这是头一次,夕溪从他的音调里听出了些许的情感波动,所以觉得十分奇异,有那么一秒甚至觉得自己是不是幻听。因为在她的印象里,沈御风说话从来都是从容淡定,一切尽在掌握,哪里有这样的时候,话语里似乎还赔了一分的小心。她这样想着,随即在怔忡之间脱口而出:“我哪有……”

    见她在看他,沈御风便随口问一句:“在笑什么?”

    沈御风看他的眼神似笑非笑,手指绕了酒杯口一周,唇角才渐渐收拢:“谎言才美好,现实都残忍。”

    “怎么,不能生还不让我说么?”沈妍一边说着,一边又给自己和秦刚都倒上伏特加,然后不由分说拿起自己那一杯碰了碰他的酒杯,瞧着他的瞬间红唇的尽头勾起一抹冷笑,接着仰头一饮而尽。她的皮肤本来就白,在灯光下更显得娇嫩,细薄处有暗蓝的血管清晰可辨,喝酒的姿态洒脱好看。

    夕溪并不认识她,但直觉上这个人似乎也是沈家的长辈,于是慌慌张张地要再坐起来一些,但无奈越睡越乏,如今身上一丝力气都没有。

    沈御风倒是没那么介意,只温和地笑了笑。

    她想到这里就很开心,眼睛一闪一闪的,见他的话告一段落了,她又开口问:“但是这种事不是有联合国可以做吗?”

    他的音调并不是很自然,神色也是。在夕溪的角度看来,这一本正经的样子根本是故意做出来让她看的,他真的是少有的会露出这样失态的表情,连带起他周身的氛围都变得十分温暖可爱。

    他这时才恢复自己本来的样子,在朋友的面前嬉笑怒骂,有血有肉。

    “应该在医院好好养病。”他的语气听起来格外温和又……陌生……夕溪不自觉地抬起眼,确认他的眼神没有分明责怪的意思,总是深不见底的眼眸深处也不是一片冷漠,而是带着些许的担忧。

    夕溪抿了抿唇,伸手指了指瓷瓶里插着的梅花:“没什么,只是看到这场景,想到了一个不好笑的笑话罢了。”

    这话夕溪分明早已经听沈奕说了。但真的从他嘴里说出来,成嫂的重要性又添了几分。她对他应该是十分重要的人物,才会把夕溪也带到这里的吧。

    “非洲的问题,是全人类的问题?”这超出了她所认知的范围。

    秦刚眯着眼睛同她对峙。

    他的指尖意外的软,擦拭的动作很轻,像是在摩挲着自己最心爱的宠物。怎么会这样呢?夕溪只觉得心里七上八下,心里既空虚又充实,梦游一般的感受,只有手上的暖意绵绵确切地传递着,便如同春日里柔柔的风,倒不是吹在脸上,而是吹在心头。

    沈妍不甘,立刻又去抓别的酒瓶,秦刚干脆一只手捉住她的一双手腕,不许她有丝毫动弹。

    冷风拂过,疼,却不能喊。

    他是个不外露的人,成嫂一向知道,这一生大概也就几个人能够看到沈御风如此疲态,等沈御风回神同成嫂的目光对视,她慈爱的目光中满是担心。于是不等长辈开口,他又笑了笑:“您放心,我刚刚结束长途旅行,还在倒时差,并没有什么事。”

    房间里的一切都是古典的中式风格,冰裂纹的窗下立着红木制成的花架,一株茂盛的金边吊兰,自上而下将枝叶散发开来。近处纤尘不染的黄花梨木梳妆台前白瓷瓶里还插着一支梅花。

    她真的就是在自虐,说话间就去拿另一个杯子。秦刚看着这个场景,眼里直冒火星,却没法对她发脾气,他用胳膊挡了她一下,自己拿起酒杯,满满的一杯伏特加咕咚咕咚地灌下去,没有片刻的犹豫。等喝完,他将空杯子头朝下震了一下,又撂回桌上:“这样你满意了吗?”

    沈御风音色低沉地“嗯”了一声,道:“早上似乎吃了感冒药物,所以睡得很好。”虽然在对着成嫂说话,他的目光却须臾不离开床上的人。他的脸色虽然平静如常,眼底透着一种若有似无的担忧之情,成嫂看着这个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欲待要说话,但是想了想,还是止住了,最后叹了口气,慢慢地从卧室退了出来。

    秦刚差点被他这疼地吐出来,不耐烦地拍开他的手说:“没,没那个必要。”

    他没想到她的态度会如此的积极,怔了一下,唇角微勾,尝试举例:“比如若是埃博拉这年在非洲控制不了,次年也许就会来到中国。这些问题我们平常是不会去想的,或者我们会因为距离得特别远,而觉得这不是我们的问题,但是事实上这些在全球化的世界中是很重要的。”

    这个问题在她心里存了许多年,虽然嫁人了,一度也要准备着做一个母亲,但是有些事不是说忘记就可以完全变成空白。当年青梅竹马的他们被母亲廖淑仪逼着分手,花样年华,他们相约逃跑,要私奔到天涯海角,越好了时间地点。却只有沈妍一个人冒着大雨在约定好的地方等了许久,最后等到的却是母亲的保镖。如果不是他,她不会冒天下之大不韪想着跟一个男孩子私奔;如果不是他,她不会小小年纪就被送去俄罗斯那个鬼地方念书;如果不是他,她也不会在那里遇见程一辰,更不会有之后一连串的悲剧……但这些都不是最紧要的,紧要的是为什么。

    过了许久,夕溪才开口问他:“这里……是哪里呀?”

    秦刚手上正忙着,听到她问才抬头看了一眼回答:“我家。”

    这一下“啪”的一声,响是真响,疼也是真疼。秦刚大大咧咧地喊了声:“妈!你到底是不是亲妈?!”

    此时又有人过来,端了成嫂准备的瓜果零食,一样一样地放上来竟然摆了满满的一大桌子,沈御风最后不由拧眉看向她:“您又来了。”

    房间里默然渗出一丝微乎其微的叹息,是夕溪发出的。沈御风转身向着她问:“还需要准备一下吗?”

    虽然睡着,她的手却依然紧紧抓着座面的边缘,沈御风看见了,缓缓伸出手去将她的手指一点点地掰开,认真细心动作十分轻柔。她的手冰冷,他慢慢地将那一只握在自己的手心。其实从一开始他就发现她在他的身边就会紧张,然而他很快发现她的紧张并非来自于陌生和疏离,反而是因为她极度想要靠近,物极必反。这些年来,想要靠近他的人太多了,原因也是各种各样,但是唯独她原因是那么的复杂,同时也极其单纯。

    他目不转睛地瞧着她,心里忽然安安静静的,刚才坐在院子里喝酒的愁不知不觉就消了一半。不过下一秒他又觉得她的神情跟往日不同,语调也凄凄婉婉有点委屈的意思,于是定了定心问:“怎么了?”

    “可……这是你第一次给我夹菜啊,所以我,想吃。”她说到这里脸又红了一层,又竖起手指比了一个“1”才说,“只吃了一小口而已,我以为会没事的……”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又因为瞧他拽着自己的手看得仔细,脸上的绯红延展开来,不知不觉耳朵根子也红起来,很没出息地出现了比过敏还要严重的缺氧现象。

    沈御风自然答应,又同兰云寒暄了几句。李巍然就是在这个时间进来的。昨天晚上他们闹了很久,回来也是凌晨,所以今天时间的安排自然也与往日不同。事故之后,李巍然每天都会来看夕溪,今天依然不例外。他推门弯身进来后,自然而然第一时间看到沈御风。两个男人的眼神对视,自然却又有什么不同。不知为何,夕溪的心里一悚,陡然窜出一丝凉气,好像是做错了事的小姑娘。

    酒吧的环境太吵了,一个并没有破碎的酒瓶子根本无法惊醒那些迷醉的人。沈妍亦盯着秦刚,胸脯上下起伏得厉害,秦刚却很冷静,冷静的近乎残酷。昔日的青梅竹马,今日的陌路朋友,这样四目相对的瞬间,眼前似乎有不停息的影像闪过,都是昔日的影子,记忆里那么真实,可真的想起来却又如梦幻泡影,吹一下就消失不见。

    还未等她开口问,沈御风又解释:“成嫂是我的奶娘,也是一手将我带大的长辈,更是秦刚的母亲。”

    夕溪觉得自己刚刚回到卧室坐下没多久沈御风就回来了。她下意识地往他的身后看了又看:“秦医生呢?”

    等说完之后,又觉得自己语气不对,分明是在撒娇或者是邀宠了。所以话音落了,更是红了脸,恨不得一头栽在被子里。

    然而沈御风并没有嘲讽他,而是很自然地解释给她听:“其实UN也是人做的,有大量的政府协调,有资源和人员等等各方面的限制,这样的限制会让问题解决起来更加的复杂,所以说什么事并不是推给UN就可以高枕无忧。”他怕她不明白似的,又道,“有一个案例是五岁以下孩子的死亡数,十几年前的数据是1200万。但是如果打了疫苗、做好预防,这其中三分之二的孩子都可以健康地活下来。一个15年的目标是把这个数字降到600万,这个目标后来也达到了,可是还有600万,那些毕竟也是生命。所以这样的事情一定要有人愿意去做,由非盈利的慈善机构介入。”

    她直面离婚这个问题,让他避无可避,但有些话他真的无法违背自己本来的性格说出口。他沉默良久,最终以一种陌生而机械的姿态,抬手摸了她的头顶一下又放下,然后略显狼狈地移开了目光,将眼神聚焦在不远处的某个点上,似乎陷入了沉思,良久他才缓缓开口:“我跟夕阳的认识并不像是你所想的那样浪漫。当时我在查一些事,她是其中一个很关键的人物。见到她时只是觉得这个漂亮的女孩子非常喜欢红色,喜欢大声笑和大声说话,虽然是华裔,弗拉明戈舞跳得也格外的好。但她跟我完全是不同世界的人,”他的声音低沉,那段他和夕溪之间从不曾提起的共同回忆仿佛打开了时光隧道的大门涌入这个狭小的空间,这是夕溪不曾想过的,也是他自己从不认为会向某个人坦白的事实,现在却愿意为了他们的婚姻率直地说出来,“这些年来我常常在想,要是当初我知道会是今天这个样子,我还会不会让做出那个关于寻找的决定。”

    沈御风听着她絮絮的话,仿佛回到小时候,彼时母亲早逝,父亲一病不起,他作为家族的长子长孙在矜贵的同时也经历着不为人知的磨难。比如在小时候,他经常正好好地玩着水,就莫名地掉入池塘,或者会出现在忽然着火的房间,而身体总不见好,一边吃着中药一边还是会不断地弱下去,越医治,病痛却越深刻。

    非常有礼貌,亲切中又带着一丝的审视。

    夕溪醒来已是日落之后,她刚睡醒没多久,因为睡得时间太长了,略微有些头痛,人还靠在床上愣怔就听到外面有一个略显老迈的声音问:“还没醒吗?”外面的人低声应了句什么,紧接着就听到敲门声。

    秦刚怔怔地看着,她却早已空杯向下,对他抬起倔强的下巴:“喝呀?为什么不喝?是不是想让我替你喝了?”

    此时有人过来,将亭台内部的取暖设施开启,看茶,又消失。成嫂听了他的话,只看着他没有言语。沈御风却抬头去看蓝天白云,不期然被阳光刺痛了,眯了眯眼睛,垂头静默了片刻,长长地吁了口气。

    那语气,没有任何反驳的余地。样子既生疏又温柔,夕溪莫名地又想起被他抱着的两次,一颗心就像是被人软软地戳了一下,后知后觉地陡然生出无数甜蜜来,低低地“嗯”了一生,接过药丸放在嘴巴里,再灌一口水仰头喝下去。

    后来他长大一些才渐渐明白,九十九间半的大宅,累积了几个世纪的财富,人与人之间盘根错节的利益冲突,都可以成为致死的理由。外人不会理解,他能够安然活到今天,接掌家族,走过的是怎样一条刀山火海、九死一生的路。

    “那……你叫什么?是做什么的?”兰云的问题异常简单直接,她语气又冲,听上去很鲁莽。

    明明是在陈述一个事实,她好像很尴尬,说完就飘开了眼神,不敢同他对视,一张脸涨得通红。

    如果是以前的秦刚,做梦也不会想到这样自轻自贱的话会从沈妍的嘴里说出来。然而现在却真真正正地从她的口中吐出,一个字一个字,那样清晰,烙在他的心上,生疼生疼的。他本来应该什么也不说地将她拽走,或者联系沈家的人,让她禁足。但是他却不想那样做,因为他知道她疼,知道她难过,知道她若不是毫无办法绝不会允许自己堕落。所以他更难以去禁锢她做这样的事。于是他叹了口气,拉了椅子在她的身边坐下,倾身向前,一副好言相劝的姿态。

    秦刚一愣,又偏头干笑了一下:“你早看出来了?老狐狸!你怎么知道我去见她?不想问问她都干了些什么吗?”

    秦刚回到家中,已经是两个小时以后。夜已深,却意外瞧见沈御风一个人在亭子里喝酒,一杯复一杯。他停住脚步,嗤笑一声,跳过勾栏,大步朝着沈御风走过去坐下,不拿酒杯,而是...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上一章目录下一页

请安装我们的客户端

更新超快的免费小说APP

下载APP
终身免费阅读

添加到主屏幕

请点击,然后点击“添加到主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