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伞盖蔽日,我仰起头来,华盖下的他笑容中带着难掩的憔悴。
我抿嘴一笑,从头上摘下柳环,他递手过来,手上捧着一束野山雏菊。我莞尔一笑,心里暖暖的,他跪坐在我面前,将雏菊一朵朵细心的插|进柳藤隙缝中。
我撇嘴:“尽护着他,宠得太过对小孩子不好。”
“已经很快了,你还教育阳儿说什么欲速则不达。怎的搁到自己身上,便又心浮气躁起来了呢?”我循循开解,“身体要紧,别太拼命了。不差这几年,我们……来日方长,你可别忘了,你的命是我的。”
“呀!”我低声惊呼,急急忙忙的探手入怀,却反把自己的衣领给揉皱了。
来回跑了好几个来回,我担心再闹下去会惹来不必要的麻烦,于是出声适当制止。刘秀停下脚步,吁吁的喘气儿,把刘衡从肩上举了下来,笑道:“又重了不少。”
他突然起身离开,我看他走到一株柳树下,径直抽剥柳条。
“好看。”他笑答,眼神温柔如水。
“笑什么?”
“我戴这个好看么?”
建武十三年功臣增邑,王梁也在名单之列,受封为阜成侯,可转眼才过一年,他便逝于任上。
刘秀架着刘衡沿着洛水岸边跑了起来,欢笑声洒了一路,引来无数惊骇的目光。
他一怔,缓缓收起笑容:“朕本就欠你一件事,只是,现在尚且为时过早。你再等等……”
他挨着我坐了下来,因有内臣在侧,我按礼起身避席却没想被他一把摁住。
“没事,说话晚的男孩儿聪明。”
回眸瞥到他别有用意的笑颜,我不由嗔怒:“你故意的。”
“乖。”我蹲下身子哄他,“等一会儿再玩,衡儿要不要吃东西?肚子饿不饿呢?”
心,倏然胀痛。
“不行喽!”刘秀笑着把他放下地,“爹爹老了,扛不动衡儿了。”
他侧过头来看我,我也直直的看向他,两人彼此心意相通,不由会心一笑。
我笑得跌倒一旁,憋着气说:“别啊!小玩意,扯就扯了吧,不值得跟孩子生气……扯吧扯吧,宝贝儿,使劲扯,哈哈哈……”
刘秀被我问哑了,摸摸鼻头,讪笑:“那……衡儿像我,将来比他们更聪明。”
他迫不及待的抢了草蜻蜓,我揉着他的发顶,感慨道:“这孩子,到现在都是口齿不清。”
我回过神来,淡淡笑着,朝他们摇了摇手。
“不是那个。”我靠近他,依偎进他宽厚的怀中,汲取着独独属于他的味道。我勾起他的手指,与他拉钩,虽然极力使自己保持平静,声音却仍不由哽咽起来,“你要答应我,要活得比我更长久。”
十年前,王梁代欧阳歙任河南尹时见洛水水道淤浅,不便漕舟运行,于是穿渠引水注入雒阳城下,可是渠道挖成后,水却没有流过来。挖渠饮水失败,王梁在建武七年被弹劾,当时刘秀念他往日功勋,便放他到济南做了太守。
我没动,仍是静静的坐在原处,过了半晌,正低头怔怔出神,额头上倏地一凉。刘秀笑吟吟的将柳环儿戴在了我的头上,弯腰俯身望着我,和煦的微风拂过他的脸庞,我情不自禁的伸出手去,将手贴在他的面颊上,细细抚摩。
“是吗?”我将信将疑,“可是阳儿和苍儿他们说话都很早啊,难道阳儿他们不够聪明?”
他笑了起来,笑声震动胸膛,阳光映照下,他的鬓角折射出一道银芒。
如今洛水依旧长流,可昔日的故人却一个个都已经不在了。
“爹爹,再来……玩,要抱抱……再来……”
“一石白蜜换了一个大将军绶印……”
一年一度的上巳节,适逢旧友重逢,刘秀的兴致极高,带着满朝文武、公侯一起到洛水祓禊。这场暮春之禊,搞得空前轰动,京城贵胄,几乎倾巢而出。洛水河畔,朱帷连网,耀野映云,这场盛宴真是一点都不比两年前罢兵权的那次逊色。
“嗯?”他眯起眼。
刘秀不答,三两下便编好了一只草蜻蜓,手腕一振,草蜻蜓噗的钻入我的衣领之中。
“吴汉这两年可没少上奏章,你驳了多少回了?”
“看你这孩子,怎么把蜻蜓翅膀给扯断了?”
“来日方长……”他重复着我的话,投向小刘衡的目光愈发柔软。
他抽了口气,须臾,才哑声保证:“我答应你。”
“你……别做傻事。”
刘秀温柔一笑,慢慢蹲下身来,抚摸着刘衡的小脸蛋:“他还小啊。”说着,眼神渐渐变得迷离起来,“其实朕想给他们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