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狩猎

    地皮在震动，我从榻上站了起来，掸抚衣褶，敛衽束腰。马蹄隆隆，很快便到了近处，羽林军簇拥下的天子正策马向我奔来。

    “嗯。”刘阳漫不经心的应了句，牵起妹妹的手，一步步的往湖边走。

    虽然极力压着声，却到底因为人多音杂，惊动了湖面上游憩的野鸭。“嗖”的声，当箭矢从弓上脱弦飞出的同时，湖面上响起一连迭的扇翅声。

    “父皇回来了！”刘阳忽然插了句。

    见她惊惶不安的忐忑模样，好似老鼠见了猫一般，完全没了刚才的活泼开朗，我心中顿时又生起一缕不舍与疼惜。

    原在玉辂上休憩的郭圣通闻讯款款下车，曼声笑语的带着一干仆从迎了上去。刘秀不曾下马，临风勒马而立，身着青色暗花深衣的她站在马下，仰着头颅笑看夫君。二人之后，乃是一架猎车，皇太子刘彊年幼，尚不足以驭马，此番狩猎便随车同行。

    嗖的声，刘彊的箭应声离弦，在众人关注下，不负众望的射中一只十丈开外正埋首梳理羽毛的野鸭。野鸭翻倒的同时，惊飞了它身边另一只同伴。

    前几年年幼，尚可以懵懂无知作搪塞推辞，这几年眼见得她越长越大，却仍是半点不让人省心。她的德行有失，代表着皇家脸面有失，于是乎她的嫡母也开始对此颇有微词起来。

    说话间，刘义王已兴冲冲的将自己的弓箭取来，她年方八岁，所以这把弓箭做得更像是小孩子过家家用的玩具。

    “四哥哥！四哥哥！”义王提着裙裾，蹦蹦跳跳的从湖边上跑了来。早起才换上的新衣，到这会儿早污糟得不成体统了。“四哥哥——你来！你射一只给他们瞧瞧，明明是二哥哥和三哥哥没本事，偏还赖我……”

    “嘘！噤声！”

    “四哥哥！”义王从背后合臂抱着我的腰，探出一颗小脑袋，好奇的问，“太子哥哥好了不起呀，是不是？”

    无怪乎他激动，事实上我更激动，刘阳那孩子成心卖弄，竟是不挑近处的猎物射杀，一箭射中了十丈外的鸭子。

    才踏前两步，我又随即驻足停下，手心有些黏湿。义王下意识的往我身后躲，我搂着她，将手放在她纤细的肩膀上。

    刘阳前进的脚步突然停住了，他没回头，用一种恰到好处的音量招呼身后：“义王你来，哥哥教你猎鸭子。”

    刘彊的猎车上挂着许多山鸡野鸟，虽然算不上什么大猎物，但对一个未成年的小孩子而言，能有这样的收获倒也确实值得嘉许。他虽然身为皇太子，但心性到底还只有十三岁，偶尔也会露出一些孩子气。我远远的看着刘秀不知和郭圣通说了什么，一边说一边回手朝刘彊指了指。而后郭圣通笑得愈发灿烂，刘彊也颇为自得的将猎车上悬挂的猎物解下，跳下车献给自己的母亲。

    “真是笨！”刘阳将这一幕尽收眼底，而后发出一声嗤然冷笑。

    此时的刘彊，刚刚向母后献完猎物，正被胞弟刘辅拖拽着来到湖边。刘辅对着湖心上游弋的野鸭比手画脚，嘴里不时嘀咕几句，刘彊不禁大笑起来。

    这时刘阳已拉着妹妹来到湖边，刘彊正在专心猎鸭，刘阳并没有不识趣的上前行礼打扰，反而招手喊来了一名小黄门，在他耳边关照了几句。

    这样赤|裸直接，且毫不掩饰的眼神实在让我心悸，我刚想出声打断他的愣忡，没想到他却突然跨步走了过去。

    本在抢食的鸭群顷刻间炸翻了，飞的飞，跑的跑，湖面上水珠四溅，骤然而起的闹腾使得旁人无暇再去关注四殿下用妹妹的玩具弓箭究竟射杀了什么样的野鸭。

    我没抬头，目光仍凝在刘阳身上，果然他松了手，那枝由细竹竿削成的箭矢离弦飞出，嗖的下没入一只野鸭颈脖，将那纤细的鸭颈径直射穿。

    “呀！”义王变了脸色，吓得松开手，小手扒拉着自己的头发，然后是身上凌乱的衣裙，“娘！娘！快帮我看看，这样好不好？好不好？”

    这边正要闹僵，那头刘阳却漫不经心的抚摸弓箭，试了试弓弦的韧度，之后居然当真似模似样的搭箭拉开了弓。

    “在那里！”

    “看到了——”

    义王啐道：“你又来诓我！”

    只有皇子，才能真正体会什么叫做压力。

    我将目光收了回来，无意关心小儿女们逗猫抓狗似的小打小闹，倒是对身旁这一个正襟危坐的孩子更感兴趣。

    “怎么不去和兄长们一块狩猎呢？”

    刘辅笑道：“我的妹妹，你手里拿的那是弓箭么？你还是回宫找太官养的那些小鸡、小鸭射着玩吧。”

    围观众人叫好不绝，刘辅和刘英钦羡不已的拍起手，连连叫好。

    义王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鼓着腮帮子嚷：“你敢取笑我的弓箭？这是父皇亲手给我做的，你有吗？你有吗？”她扮了个鬼脸，吐着舌头说，“有本事你也让父皇给你做一把吧！”

    须臾，小黄门回转，身后跟了七八名内侍，每个人怀里皆捧了只陶罐。刘阳扫了他们一眼，挥手一指，然后这些人立马散开，留下两名站于岸边，剩下的分别跳上两只小舟。

    我和她两个人跟做贼似的，悄悄辍在这群少年身后。刘彊和刘辅都没留意我的到来，只刘英瞥眼瞧见了，想张口喊的时候，我朝他打了个噤声的手势，他便马上会意的抿嘴低下头。

    弓箭虽小，可那股架势实在不容小觑，我忽然察觉到了什么，刚想出声制止，却不料肩上落下一只手，一个低沉的声音笑着说：“随他去！”

    刘彊再次挽弓搭箭，然而这一次目标却不大好找了，距离近的野鸭至少离岸也有十三四丈。他挽着弓箭，来回扫瞄了好几次，却迟迟不敢松手放箭。

    这下，连刘彊也忍不住好奇的放下了弓箭，静观四弟玩什么花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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