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真相

在最后想着的竟还是那个逼死了她的男人，而那个男人甚至从未爱过她一点点。

    冷香仙子与谢君恺对望一眼，两人都心知肚明，李彤是活不了的了！

    “答……应我……”李彤睁大了圆眼，瞳孔涣散，她紧紧拽住李悦的手，大口大口的鲜血喷在她葱绿色的罗裙上，舌尖断了，她的声音含糊不轻，“件事……饶了……杨……杨……天鹏……别杀……他……他，他……毕竟……是我……我的……丈夫……”

    她努力止住哭声，瞪大了眼看冷香仙子用细细缠丝金针扎进李彤的几处穴道。

    “一个都不许插手！”他命令。

    血从指缝间流出，她手中握着的那柄薄若蝉翼，近似透明的短剑。

    她呼吸一窒，已然忘了该说些什么才好。

    “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他妈的，偏这时候来咬舌自尽！”杨天鹏抛开李彤，“我们走！分散开逃出去！”

    杨天鹏眼中突然闪动一片炙灼的狂热，呼吸变得急促起来：“是你么？我知道你没死，我一直都知道的……”

    哗啦啦——从园林四面八方涌出黑压压的人影，人头攒动，挤的各个出口处水泄不通。

    “姐……”

    李悦没有回答，两个人彼此僵持，像是在比拼耐性。

    一缕鲜血顺着她的嘴角滑落，她苍白的螓首一歪，无力地垂下……

    所有人皆倒抽口冷气，杨天鹏面如死灰，趔趄得差点儿跌倒。

    “姑姑小心！”英珞大叫。

    辈分小的就称呼她“圣姑”，像他们则都亲昵地喊她“小姑姑”……

    “我们当然都是姑姑的徒弟。你把渲哥哥抓来，你难道会不知道吗？”英珞急切地抢答，她的整颗心狂乱不已。即使反应迟钝的她，凭直觉也能感到诡异的气息在流动，一种像是某件大秘密即将呼之欲出的感觉强烈地抨击她的心，让她颤抖。

    寒光猛地闪出，她的手里多出一柄短剑。杨天鹏面不改色，右手双指快如闪电的一夹，剑背牢牢被夹住，她用力一抽竟没能松动半分。

    “大胆狂徒，竟敢冒充大唐前太子贤！”李悦恨声道，这时她已经能够百分百肯定眼前这个男人根本就不是她的贤哥哥。正如英珞说的那样，他只是个长的像李贤的替身，不过是在演戏罢了！“骆宾王，你可知罪？”

    他眼睁睁地目睹着自己深爱的女子一点一点爱上别人，而无能为力。只能无助痛苦的默默注视，因为那个情敌是他亲如手足的兄弟……

    “彤儿，彤儿，”李悦痛不欲生，她实在不相信她就这样失去了她。将她紧紧地搂着怀里，她发疯般摇晃她，“你醒过来，你醒过来，都是我的错，是我害了你。为什么死的人不是我？为什么——”

    “喂，你们做什么，起来啊！”英珞大叫，“他们不过是在演戏罢了，你们怎么都当真了……”

    “郅——”

    旗帜飘扬，大大的金字“李”格外耀眼。不知从何处传来一声：“跪——”

    就因为早就清楚冷香仙子的容貌已毁，所以他才会在扬州郊外傻傻地跟着她，痴迷地任由自己沉醉在幻想里，从她身上攫取姑姑往昔的影子。如果说英珞会愤恨，特别记仇于少林寺，是因为对郅渲的愧疚。那么他，就该是因为早知道这个秘密才会愤而冲动了。

    慕絮一个不察，竟被击飞三丈远，吧嗒重重摔在草地上。幸好李悦功力不高，她才没受太重的伤。

    “回来，危险！”

    “姐姐——姐姐你快走！他在这地下埋了好多炸药啊——”李彤拼死惨叫，声音嘶哑。

    有些逃避不及的士兵，吸进了少许烟雾。才走了几步，便一头栽倒在地，再也没有爬起来。

    李悦哪容他有分心的机会，一招“小楼听雨”，思情剑化作点点寒星，如雨点般刺向他肋腋。他看似无心的一挥手，轻描淡写的凌空虚抓，她猛然感到虎口巨痛，短剑脱手而飞。“啊”的声娇呼，思情剑已稳稳落入他的手中。

    “不关你的事，你退下！”

    他这次惨败，是他一时失策，他没料想到向来骄傲自大的武林中人竟会与官府军队勾结在一起，而且……他还低估了那个看似弱不禁风的小女人。看她方才昂然娇立，手持五彩令旗，镇定自若地指挥整个战局，用三万毫无半点武功的士兵竟把他训练有素的一万杀手杀了个落花流水，片甲不留，怎不叫他恨得牙痒。

    这是唯一两全的办法！

    李彤偶尔透过一口气，虚弱地冷笑：“你没想到吧……你抓了我也威胁不了……”

    冷香仙子靠在郅渲怀里，温柔而甜蜜地笑：“杨大哥，你从小看着我长大，你应该最了解我了。我向来任性，心里打定好的主意从不会再改变。郅渲是我看着长大的，起初我只当他是孩子，可是他最终会长大，会变成大人。他说他喜欢我，可是他的眼睛瞎了，配不上我……所以我就把脸毁了，这样我们就平等了，永远也不会嫌弃彼此不是吗？我愿意做他的妻子……”

    一声清亮的长啸从远而近快速传来，空中划过三道淡灰色的人影。

    “闭嘴！”他收紧手指，意图勒毙她，“既然留你这贱人没用，那就去死吧！”

    “姑姑——”郤炀不顾一切地冲上去，杨天鹏头也未回，中指一弹，一枚黑溜溜的珠子激射而至。

    旁观已久的陶一鸣恍然叫道：“姑姑——原来你是圣姑！你……”

    “哼，他们果然有勾结！”

    “不要！你不可以杀她——她是我的妹妹，她也是大唐公主！”李悦急道，“你别杀她，我什么都答应你，我们撤离润州，你松手，别杀她……”

    公主……大唐御凤公主，江湖上遍传的御凤公主竟然会是与他们朝夕与共那么久的李悦？！

    他无法忍受，她居然仍选择离开他，一如五年前……手里扣住五枚轰天雷，蓄势待发，他的愤怒足以燃烧一切。

    郤炀抬头，极力想隐藏住心中的痛楚，但却泄露的太多太深而一览无遗。他幽幽的，近乎绝望地轻笑：“真希望当年瞎眼的人是我！”

    “臭小子，找死！”

    “主上，对面有人过来了！”蕊胭细心的提醒。

    “当啷”！思情剑落地，他疯狂地抱住冷香仙子，口中不停地喊：“他们告诉我你摔下悬崖死了，我不信，我不信……我找了你五年了，你为什么要离开我……”

    冷香仙子摇头：“英珞啊，我从小让你们喊我姑姑，可是……你却不知，姑姑这两个字，对于我而言，从来都不是对长辈的尊称。姑姑只是我的名字，我就叫姑姑啊！”

    骆宾王一愣，随即道：“姑娘，你何故处处冒犯陛下？陛下待人仁慈概不予追究……”

    为什么……

    这么一句话，等于是承认了水霄的行为。

    “这……”他那眼瞟了眼边上的杨天鹏，半天才接着说，“姑娘与朕当真有缘，竟然也姓李……哈哈，五百年前可还是一家呀！”

    “你不信？好，我证明给你看……”伸手一拉面上的白纱巾，纱巾飘飘落地。

    讽刺啊，他竟伤在了思情剑下——这柄由自己亲手挑选精铁，用心打造的思情剑！

    一晃那么多年，当年扎垂髫小辫的小丫头竟长得如此大了！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这个原委，当初强行将甫出生的她从父母怀里抱来，甚至连名字也没来得及起，她就已成了天圣教的圣姑。全教上下皆看着她一点点长大，蹒跚学步，牙牙学语。

    演戏？李悦脑中被某种东西击了一下，她咬咬牙将令旗交到郤炀手里，排众而出。在盛夏的午后，耀眼夺目的阳光下，她一袭水葱绿的罗裙格外引人注目，如一汪清泉流淌。

    “小心，是轰天雷——”英珞扑身而上，及时抱住郤炀，往旁边滚落。

    “姑姑……”英珞终于明白为何姑姑出关以来总喜欢蒙着纱巾，为何出关后姑姑看郅渲的眼神变了样，为什么郅渲总跟随着姑姑而存在……但是，这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姑姑，你是我们的姑姑呀！”

    “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事？”淼橘四下回顾，大为诧异。

    冷香仙子淡然道：“我没想到你还留着我以前的画像……只可惜，牡丹依旧，人面全非！”

    “摒住呼吸，烟里有毒啊——”李悦在爆炸前一刹，被谢君恺扑在身下。

    “姑姑——”

    “这才是我们大唐的正统天子啊！”骆宾王喊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她咧嘴一笑：“像你这种人，是不会明白的！”

    “姑姑！”英珞不敢置信地结巴，“你、你们……这……我不……”谁能告诉她，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天呐——她肯定还在做梦！

    这一次，那双阖上的眼睛再也没睁开。

    “不要紧……你没事就好！”

    “是，主上！”慕絮轻轻纵起，拦在李悦面前，淡淡地叫了声，“姑娘……”

    “啧、啧……”他贴近她，捏紧她的下巴，力道重的快要捏碎她的颏骨。她痛，却倔强地咬牙不吭声，“真是烂好心，知道好心未必有好报么？她算你哪门子妹妹？值得你为她连命也不要吗？”

    他抬头，于是看见一袭白衣胜雪的窈窕女子娉婷而至，郤炀与英珞尾随其后。

    剑本无情，人本无心，果然……果然……何来思情？

    “他是谁？”杨天鹏的柔情转为暴戾，紧抓住她的手臂。

    水霄带领众多武林同道与大批官兵追杀而至，骆宾王带来的人散成一团，往树林里急退。杨天鹏仍是一动未动，双眼傻傻地，茫然地盯着冷香仙子，似要将她看穿，看透，看个彻底……

    望着已被折磨得不像人样的妹妹，李悦心如刀绞，她不顾一切地扑身冲了过去。

    “思情剑……”他仰起头，迎向耀眼的阳光凝视剑身，目光留恋而哀伤，“终于又见到你了……”

    扑通——

    剑曰“思情”，睹剑思情！

    片刻后，谢君恺，郅渲与陶一鸣出现在他们身旁。

    不小的人工园林仿佛遭到地震一样，每个人都感到地皮在巍巍颤抖。轰隆！轰隆！震的人心惊胆寒……

    东西两处假山高地，双方各守一方僵持不下。整座华丽的刺史府邸已变成了杀声震天的战场，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李悦脚踢连环，手上加劲一拧剑柄。杨天鹏手微一松，本以为完全可以安然全身而退，没想到剑锋异常锋利，剑风竟凌厉的割伤了他的手指。

    她走到他身边，轻声的问道：“其实你早就知道了是么？”

    李彤瞪大了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眸子里全是委屈、哀伤、心碎……她发疯般拼命摇头，求姐姐不要靠近。

    除了郅渲，所有人皆讶然失色，英珞捂住嘴，呜咽而抽泣，最后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怎么会这样，她见到的姑姑不是这样的，为什么现在姑姑会变成这样……

    “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诸位——”从对面人群里走出一个书生模样的人来，年约四五十岁，面目清瘦，颏下五柳长须，文质彬彬。只见他斯斯文文地对大家一拱手长揖，“鄙人骆宾王，可否听在下一言？诸位皆乃武林豪杰，豪气冲天，想必对杨门主有些误会。这位杨门主早已投效在扬州徐都督帐下，全心全意为的是讨伐武逆霸政，还我大唐李氏江山。诸位若不信，请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