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独裁官费比乌斯（公元前216年）

比乌斯的军队强烈地感受到他们的新任指挥官的身份和权力的至高无上。

    费比乌斯接着颁布了一项公告，派合适的信使送往罗马周边的所有地区，尤其是被汉尼拔占领的地方。在这项公告中，他命令所有民众放弃防范不够强的乡村和城镇，到城堡、要塞及防守严密的城市寻求保护。他们还被要求在离乡背井之前毁掉家园和财产，尤其是所有无法带到逃难地的生活物资。做完这些事，费比乌斯率领招募到的军队，极其小心地出发搜寻敌人。

    与此同时，汉尼拔穿过了意大利东部，然后南下，所到之处攻无不克，大肆抢掠，最后到达罗马城以南很远的地方。他似乎觉得特拉西梅诺战役获胜后，立刻进军攻打罗马城不够慎重，因为罗马人口众多。如果他真的威胁要占领并掠夺罗马城，可能会让敌人孤注一掷，决一死战，最终彻底打败他。因此，他向东转移，从意大利东部南下，绕过了罗马城。碰巧费比乌斯不得不向东南进军以迎战汉尼拔。两支大军于是在意大利东边靠近亚德里亚海的地方遥遥相望。

    费比乌斯决定采取的策略是向汉尼拔高挂免战牌，但监视对方，用疲劳和拖延之计消耗其军队。因此，他与汉尼拔保持很近的距离，但总是将军队驻扎在有利的位置。汉尼拔无论如何挑衅，都无法引他离开。当汉尼拔为了获取物资很快被迫行动时，费比乌斯也行动了，尽管这种行动仅仅是像从前那样找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并安营扎寨。汉尼拔费尽心机地向他叫阵，但种种努力都是枉然。

    事实上，汉尼拔自己有一次也濒临险境。由于费比乌斯的巧妙安排，汉尼拔被引入一个四面环山的地方，山上驻守着费比乌斯的人马，只有一个隘口可以撤出。这个隘口也被费比乌斯严防死守着。汉尼拔借助自己惯用的狡猾手段和计谋，寻求逃脱之机。他召集了一群公牛，给它们的角上绑上柴把，这些柴把饱浸了沥青，更加易燃。在试图穿越隘口的那天晚上，他命令军队做好闯关准备，然后将公牛群赶上驻守隘口的罗马共和国的小分队所在的山坡，点燃了牛角上的火把。由于受到火把的惊吓，公牛们狂性大发，四散逃窜。火把烧到了牛角根部的皮肉，掉落的火花弄瞎了它们的眼睛。森林被点着，引起了一场不小的混乱。罗马共和国的士兵们看到移动的火光，听到鼎沸的喧哗，以为迦太基军队占领了山顶，要冲下来攻打自己，于是匆匆忙忙、稀里糊涂地去迎战假想的敌人，而使隘口无人把守。当他们深入龙潭虎穴去追逐牛头上的火把时，汉尼拔的军队已悄悄通过隘口，到达了安全的地方。

    尽管费比乌斯缠住了汉尼拔，使其无法靠近罗马城，军队内部对费比乌斯的不满却与日俱增，责怪他没有更加果断地采取行动。米努西乌斯不断地敦促他与汉尼拔交战，无果后就不断地表达自己的不满与不快，而且得到了军队中其他人的同情。米努西乌斯还给罗马城写信，愤愤不平地大发牢骚，说独裁官行动不力。汉尼拔通过间谍和其他渠道了解到这一切——他总是精于此道。他自然很高兴听到这些分歧，以及费比乌斯不得人心的消息。他认为，和弗拉米尼乌斯和米努西乌斯这样鲁莽冲动的指挥官相比，费比乌斯是更加危险的敌人，因为前者总能被引入危局，被轻易消灭，而费比乌斯却如此精明，如此小心谨慎。

    汉尼拔觉得自己能帮米努西乌斯一个小忙，让费比乌斯失去人心。他从一些罗马共和国的逃兵那里听说独裁官在乡下拥有一处价值不菲的农庄。他派遣一支小分队去那里抢掠并毁掉了农庄周围的所有房屋和地产，只留下费比乌斯的农庄，目的是给费比乌斯在罗马城的政敌以机会，让他们造谣说费比乌斯与汉尼拔暗中勾结，说费比乌斯之所以没能大张旗鼓地奋起保卫国家，是因为和敌人做了卖国求荣的腐败交易。

    这些计划得逞了，对费比乌斯的不满情绪在军队里和罗马城里迅速蔓延。在罗马城，元老们紧急召回了费比乌斯，表面上是说希望他参加某些重大的宗教仪式，事实上是想把他从军队中支开，以给米努西乌斯机会攻打汉尼拔。他们还希望，如果有可能，想方设法剥夺他的权力。他才被任命六个月，任期未满，但他们希望缩短任期；如果不能缩短任期，至少能限制并削弱他的权力。

    费比乌斯去了罗马城，把军队留给米努西乌斯指挥，但明确命令其不要和汉尼拔交战，也不要让军队面临险境，而是要坚定不移地贯彻他一直以来实行的政策。然而，他到达罗马城后不几日，就传来消息说米努西乌斯打了胜仗。米努西乌斯给罗马元老院写信，信中极尽炫耀卖弄之能事，对自己的丰功伟绩歌功颂德。

    费比乌斯仔细调查了整个事情的经过，将不同的事件比较对照，得到了令自己信服，并稍后被证实的事实——米努西乌斯压根就没有取得胜利，还丧失了五六千人马，汉尼拔的损失也仅此而已。费比乌斯显然并不占优势。他向元老院强调坚持自己一贯政策的重要性，以及像米努西乌斯那样孤注一掷，以一战求胜利的做法的危险性。此外，他还说米努西乌斯明确地、有意地违背了他的命令，因此应当被召回。

    费比乌斯的这些言辞比以往更加严重地激怒了他的敌人。他们说道：“站在这里的这个人，自己非但不去与敌人作战，还不允许其他人与敌人交战。甚至直到现在，当他的副手获胜，他也不承认，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他希望拖延战争，这样就可以更加长久地享有我们交付给他的至高无上的权力。”

    最后，对费比乌斯的敌意变得非常强烈，导致人们集会提议米努西乌斯享有和费比乌斯同等的指挥权。费比乌斯完成罗马之行的公务后，没有参与这一问题的讨论，就离开了罗马城，星夜兼程地回到了军营。路上，他被一位信使赶上，信使带来的信告知他，从此他必须与米努西乌斯平起平坐，不相上下。当然了，米努西乌斯对这一结果得意忘形。他口出狂言道：“现在，我们倒要看看还有什么不能做的。”

    然而，首要的问题是，决定费比乌斯和米努西乌斯依照什么样的原则，按照什么样的方法分权。米努西乌斯说：“我们俩不能同时指挥，那就轮流掌权，一人一天，或一周，或一月，或你乐意的任何时间段。”

    “不。”费比乌斯回答道，“我们不分时间，只分人。总共四个军团，你管两个，其余的归我。我担心你的冲动鲁莽会让你指挥的所有军队陷入危险。这样一来，或许我还能让一半军队免受这样的危险。”

    这一提议被采纳，军队被分成两部分，每一部分在各自的指挥官领导下，去了不同的营地。这样的结果是国家历史中记载的，最令人称奇、最不同寻常的事件之一。汉尼拔对这些事情了如指掌，立刻感到米努西乌斯将被自己玩弄于股掌之中。汉尼拔知道米努西乌斯急切地想要交战，所以很容易就可以诱其深入到自己安排的陷阱之中。因此，他等待时机，最终在米努西乌斯的军营附近发现一块风水宝地，在那里埋伏下五千人马，藏在岩石和其他障碍物后面。这片地和米努西乌斯的军营之间有座小山。埋伏好之后，他派一小队人马占领山头，期望米努西乌斯会立刻派更大的一支队伍来把他的军队赶走。米努西乌斯果然中计。汉尼拔接着增派援军。这激起了米努西乌斯的勇气和自满，他也增派援军。就这样，汉尼拔一步步地引出了所有敌军，然后命令自己的军队当着敌人的面后撤，将罗马人引下山，直到他们被他的伏兵包围。伏兵来势汹汹，如洪水般扑向罗马人。不一会儿，罗马人就完全陷入混乱中，在敌人面前四散逃命，任凭敌人摆布。

    如果没有费比乌斯的介入，一切都将不可挽回地失去。他在自己的军营里收到告急的情报，立刻率领所有军队出击，及时到达阵地，战斗力非常强大，立刻完全扭转了战局。他救了米努西乌斯及其剩下的一半军队。这下轮到迦太基人撤退了。到口的猎物被夺走，这让汉尼拔失望至极，非常恼火。据史书记载，米努西乌斯坦率理智，经过这一次失败，他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从此服从于费比乌斯的领导。回到营地后，米努西乌斯集结剩下的队伍，向他们训话：“战友们，我常听人们说，最英明的人是那些自身拥有智慧和卓识的人；在他们身边，是那些知道如何理解他人智慧和卓识并受其引领的人；而那些不知道该如何为人，又不愿受英明的人领导的人都是些傻子。我们不属于最后这一类，既然事实证明我们无权位列第一类，那我们就加入第二类。我们将去费比乌斯的营地，像以前那样合二为一。我们敬畏他，也敬畏他的军队。在有充分理由让我们咎由自取的时候他却前来营救我们，他表现出的高贵精神，我们将永远感激不尽。”

    就这样，两支军队在费比乌斯的营地重归于好，达成了完全的、永久的和解。经过这次事件，费比乌斯赢得了普遍的高度尊敬。然而，此后不久，他的任职期满。因为汉尼拔的威胁已不再那么紧急，这一职位也不再选举新人。不过，执政官的选举一如从前。

    费比乌斯的品格赢得了全人类最高的赞誉。他的所作所为表现出了高贵的精神。他最后的行动之一就是一个引人注目的明证：他与汉尼拔谈判，付给其一笔钱，赎回落入敌手的许多俘虏。有了他的诺言作为保证，汉尼拔释放了这些俘虏。费比乌斯相信自己的同胞会很乐意认可这一条约并支付这笔钱。但是，他们不高兴，或假装不高兴而提出抗议，因为费比乌斯在做出这一安排之前没有征求他们的意见。为使自己和国家的信用不被玷污，费比乌斯卖了自己的农庄筹钱。他这么做，毫无疑问，主要是为了保住并维护自己的名誉，但很可能他也是在保住并维护自己的同胞的声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