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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统一中国的最后胜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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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昭襄王死后,统一战争的形势发展很快。自公元前250年(秦孝文王元年)至前221年(秦始皇二十六年),在三十年的时间里,秦国就消灭了其他六国,结束了数百年战争割据状态,建立了统一的、专制主义中央集权的秦王朝。

    随着封建统一战争的胜利进军,在秦国内部,统治阶级和劳动人民、统治阶级各派之间也在进行着剧烈的搏斗。兼并战争、劳动人民反抗剥削阶级的斗争和统治阶级内部的纷争,这三个方面错综交织同时进行,构成了战国末期秦国出现的纷繁复杂、令人眼花缭乱的历史画面。

    一、战国末期的阶级斗争

    封建制代替奴隶制,是社会发展过程中的一次重大飞跃。但封建制依然是建立在对广大劳动人民————主要是农民————残酷的剥削和压榨的基础之上的,因此阶级斗争不可能停止。尤其是战国末期,兼并战争给人民带来愈来愈深重的苦难,劳动人民反抗统治阶级的斗争,自然也就愈来愈加激烈。

    战争给人民带来的苦难 战国末期各诸侯国之间的连年战争,给广大劳动人民造成极大的苦难。从历史记载上看,当时几乎每年都有战争,有时一年竟有几次大战,有的大战持续长达数年之久。正是因为战争频仍,那时的人竟把齐、楚、燕、韩、赵、魏、秦这几个大国直呼为“战国”。例如苏代说:“凡天下之战国七,而燕处弱焉”(《战国策•燕策一》);赵奢说:“今取古之为万国者,分以为战国七”(《战国策•赵策三》);顿弱说:“山东战国有六”(《战国策•秦策四》)。[1]后来,人们就把这个历史时期称为“战国”。各国间连绵不断的战争,使人民陷于水深火热之中。孟子曾经这样描述当时的战争:“争地以战,杀人盈野;争城以战,杀人盈城”(《孟子•离娄》)。《墨子》书中,描写战争景况更为具体:那些大国一旦攻入别国,就焚烧宗庙,割去庄稼,砍光树木,拆毁城墙,赶走牲畜,将敌国人民杀死或者绳捆索绑而掠做奴隶。这种情况到战国末期更加严重,《吕氏春秋》说:“当今之世浊甚矣,黔首(人民)之苦不可以加矣”(《振乱》),“众者暴寡,以兵相残,不得休息”(《谨听》)。

    战争不仅使大批人遭到屠杀,家园被毁,财物被劫,而且普遍增加了广大劳动人民已经十分沉重的经济负担。战争中,农民要被迫编入军队,而且自备军甲,一切要由自己负担。《战国纵横家书》中明确记载:参加作战的农民,都要自备粮食,如“宦二万甲自食以攻宋,二万甲自食以攻秦”(《苏秦自赵献书于齐王章》)。沉重的负担使出征的农民经济破产,田园荒芜。一场大战之后,仅仅就经济上来说,十年的辛勤耕作也不能补偿:“十年之田而不偿也。”(《战国策•齐策五》)

    秦是战国末期对外战争最频繁的一个国家,不仅秦军自己“死伤者众”(《战国策•秦策二》),而且被秦战败的国家,常常是“刳腹折颐,首身分离,暴骨草泽,头颅僵仆,相望于境,父子老弱系虏,相随于路”(《战国策•秦策四》);如韩、魏两国被秦打得“百姓不聊生,族类离散,流亡为臣妾,满海内矣”(《战国策•秦策四》);赵国在长平之役,被秦“诛屠四十余万之众,流血成川”(《战国策•秦策三》)。自秦孝公以后,秦国同各国战争,仅见于史籍记载的杀人数目就超过一百几十万人。[2]秦国本国人民死伤数虽无明文记载,当也不会太少。

    战争给生产带来巨大的破坏,如黄河就被用来作为反对敌国的手段:齐、赵、魏、周等这些国家,常常决堤放水,让大水冲向其他国家。公元前281年,赵攻魏,赵惠文王就曾亲自指挥决黄河堤,用大水冲魏,像这类事实是很多的。每一场水灾都使人民生命财产遭到损失,使生产遭到破坏。这种“以邻为壑”的情况,使许多河流不仅不能用来灌溉,而且成为灾害的根源。

    秦国地处函谷以西,后方较为稳固,又招徕三晋之民以补充其劳动力之不足,农业生产受战争影响较小,但对其他国家说来,战争给生产带来的破坏,则愈来愈严重。

    各国之间连绵不断的战争,削弱了对一些经常侵扰的游牧民族的抵抗能力。春秋时的戎、狄,有些部落被消灭,有些迁徙,有些经过融合成为另一种民族。至战国末期,逐渐强大起来的,在北方有匈奴、林胡、楼烦、东胡等民族。他们在燕、赵、秦边境上骚扰,使农业生产遭到很大破坏,虽然这些国的边境都筑起长城,并派兵防守,但由于各国之间的纷争,常常留给边境民族进入中原烧杀掠夺的机会。在秦国境内,义渠等戎人趁秦与别国交战之际,不断地“起兵袭秦”(《史记•张仪列传》)。这一切,无疑都给广大劳动人民造成了极大的苦难。因而使割据战争愈来愈不得人心。

    劳动人民反抗统治者的斗争 由于封建割据战争加重了人民的苦难,战国后期劳动人民反抗统治阶级的斗争愈来愈激烈。如公元前314年,燕国的人民在统治阶级发生内乱时,趁机进行武装斗争,后来齐国军队入燕,燕国人民又以更激烈的斗争,反抗齐国统治阶级的残暴压迫。楚国是当时政治最腐败的国家,那里的劳动人民反对压迫、剥削的斗争也最激烈。楚王常常为“楚国多盗”、“盗贼公行而弗能禁”(《战国策•韩策二》)大伤脑筋。公元前300年,在楚国爆发了战国时期最大的一次农民起义,这次起义,使楚国官吏束手无策;这就是有名的庄起义。“庄为盗于境内,而吏不能禁”(《韩非子•喻老》)。起义的武装曾打到楚国国都郢:“庄之暴郢”(《吕氏春秋•介立》)。这次农民战争的规模同战国时期最大的一次战役————“长平之战”,可以相提并论。

    秦国自商鞅变法以后,史书记载“山无盗贼”,“乡邑大治”(《史记•商君列传》),在昭襄王时,荀子入秦后,也说:秦国的社会比较稳定,百姓“甚畏有司而顺”(《荀子•强国》),与各大国相比,这里阶级斗争比较缓和。但是,劳动人民反抗地主阶级的斗争,在秦国内部绝没有停止。从秦国制定的专门用来镇压劳动人民反抗斗争的残酷刑律中,就可看到人民反抗统治者的斗争是存在着的,而且其方式是多种多样的,最普遍的斗争方式是逃亡和“盗”。如云梦秦简中有“士五(伍)”“不识日去亡”(《治狱程式》七)、“士五(伍)丙”“盗千钱”(《治狱程式》十九)、“盗牛”(《治狱程式》十一)、“盗马”(《治狱程式》十五)等案例,表明这类事件在当时是很多的。随着封建经济的发展,货币使用的广泛,劳动人民还以私铸货币来反抗统治阶级的经济剥削,《治狱程式》中有这样的案例:“爰书:某里士五(伍),甲、乙缚诣男子丙、丁及新钱百一十钱、容(镕)二合,告曰:丙盗铸此钱,丁佐铸。甲、乙捕(索)其室而得此钱,容(镕),来诣之。”还有许多“盗”集聚在一起成为“群盗”。从云梦秦简中可以看到:有些“群盗”拥有弓弩等武器,他们“白昼居某山”,聚众抢劫富家的财物,并且同收捕他们的官兵进行英勇斗争。(见《治狱程式•群盗》)在官府做工的手工业工匠也起来斗争,他们被称为“工盗”(《法律答问》二十三)。有重要意义的是,这时就出现了破坏、反对封建土地私有制的斗争,有人竟把标志着私有土地的田界加以移动,即所谓“盗徙封”(《法律答问》六十四)。一切都表明,秦国至战国末期,劳动人民采取着各种方式同地主阶级展开斗争,而秦国在当时还是各大国中阶级矛盾较为缓和的一个国家,其他国家的内部阶级斗争,较秦国只能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这是可以肯定的。

    人民群众推动历史走向统一 人民群众是历史的主人。战国时期的人民群众不仅推动了当时刚刚产生的封建经济向前发展,而且推动了分裂割据的各诸侯国家走向统一,促进了专制主义中央集权的统一的封建国家的早日诞生。

    割据战争加重了人民的痛苦,广大劳动人民是渴望统一的,他们用实际斗争表达了自己的意志:凡是政治稳定的国家,那里的阶级斗争就比较缓和;凡是政治腐败、内乱迭起、四分五裂的地方,那里的阶级斗争就比较尖锐,而这些国家则往往在阶级矛盾激化之际被战败或灭亡。自昭襄王以后,在秦的本土内部局部地区实现了统一,政治上比较稳定,生产发展有一定保证,因此阶级矛盾较为缓和。虽然零星的、小规模的人民反抗斗争不断出现,“盗”、“群盗”屡见于《秦律》,但大规模的武装起义没有出现。这就使秦国在对外战争中有了较为稳固的后方。相反,在另外一些诸侯国,如燕国,人民憎恨本国的统治者,在公元前314年齐国进攻燕国之时,竟“箪食壶浆,以迎王师”,欢迎齐国军队,后来燕国人民发现齐国的统治者较燕国统治者更坏,又起来反抗齐国的统治,结果使齐国的军队不得不撤回本国。(见《史记•齐世家》、《史记•燕世家》及《战国策•燕策一》)

    楚在春秋时是最强大的诸侯国之一,到战国末期,统治者“厚赋敛诸百姓”(《战国策•楚策三》),“恃其国大,不恤其政”(《古史》引《战国策》)。人民群众就用武装斗争来回答统治者:在庄起义的时候,齐、韩、魏三国在垂沙大败楚军,并杀死大将唐蔑。不久,秦国又打败楚国,杀大将景缺,楚国就是在这种内外夹击下一步步削弱的。秦国则多是趁各国阶级矛盾尖锐化时,取得统一战争胜利的。

    趋向统一的客观现实,使新兴地主阶级代表人物认识到:统一是大势所趋,凡有远见的思想家都积极鼓吹统一,如孟子[3]在回答天下怎样才能安定这个问题时,就十分明确地说:“定于一”,即要统一于一个政权之下。什么人才能统一呢?“不嗜杀人者能一之”(《孟子•梁惠王》)。这反映了长期的分裂战争是不得人心的。秦国的相国吕不韦知道“民之所走,不可不察”(《吕氏春秋•功名》),提出了一整套建立统一的中央集权的封建国家的方针(详下节)。这正是阶级斗争客观现实在地主阶级代表人物头脑中的反映。

    总之,阶级斗争促成了战国末期统一趋势的出现,推动了社会向前发展。

    二、吕不韦和秦王嬴政

    全国统一前夕,秦国同东方各诸侯国激战方酣之际,秦国内部统治阶级中间爆发了一场剧烈的斗争。这场斗争不仅是地主阶级内部争夺对劳动人民统治权力的厮杀,而且它关系到统一后,采用什么方针、策略对全国实行统治的问题。斗争的结局,对秦统一全国后的历史发展,具有深远的影响。

    吕不韦怎样当上秦国的丞相 秦昭襄王死后,由太子柱继位,是为孝文王。昭襄王统治达五十六年之久,所以当孝文王登上王位的时候,已经是五十三岁的人了。早在继位以前,孝文王就已奄奄一息,登上国王宝座刚刚三天,就离开了人世。[4]孝文王死后,太子子楚继位,是为秦庄襄王。

    庄襄王(公元前249年至前247年)在位时,秦国军政大权均操在丞相(又称相国)吕不韦手中。吕不韦原是卫国濮阳(河南濮阳西南)人,后在韩国经商,是“家累千金”的大商人。(见《战国策•秦策五》)这样一个人是怎样在秦国当上相国的呢?

    原来,公元前265年(秦昭襄王四十二年)左右,当吕不韦经商来至赵国首都邯郸的时候,遇到了秦国公子异人。异人是秦昭襄王之孙,当时为安国君的秦太子柱(即后来的孝文王)之子。异人的兄弟有二十几个,他自己又非长子,其亲生母夏姬并不受宠,所以被秦王送至赵国来为“质”。所谓“质”,就是诸侯国之间结盟时相互送的人质,他们虽系各国的公子、王孙,但其安危吉凶,则“托于不可知之国”,若本国一旦背约,质就立刻“身为粪土”(《战国策•秦策五》)。所以,异人在赵境遇不佳:“车乘进用不饶,居处困,不得意。”(《史记•吕不韦列传》)这个落难王孙,归国的希望非常渺茫,继承王位的可能性根本没有,只有客死他乡的前途在等着他。正在这时,大商人吕不韦在邯郸遇到公子异人,立刻看出“此奇货可居”(《史记•吕不韦列传》),用他可以做一笔一本万利的生意。于是决定在异人身上搞一次政治投机。

    吕不韦决定这样做,是从对秦国的内部形势分析出发的:在秦国,当时即将登上王位的太子柱宠爱华阳夫人,华阳夫人之弟被封为阳泉君,他们在秦国拥有相当大的权势,具有举足轻重的影响。华阳夫人虽位尊势隆,但自己却无子,在当时,“有承国之业”(《战国策•秦策五》)希望的,乃是太子柱的另一儿子子傒。而傒子既不是华阳夫人所生之子,又不受她的宠爱。这样,在太子柱以后,王位究由谁来继承,在秦国王室内部,还大有争夺的余地。此时,正值战国末期,秦国最终消灭各国、统一中国的形势业已形成。因此,秦国内部争夺王位的斗争,实质上也是争夺未来的全国最高统治地位的一场斗争。

    正当公子异人郁郁不得志的时刻,吕不韦来了。吕不韦对异人分析了秦国王室内部矛盾形势,并表示愿帮异人争取适嗣的地位。异人听后当然求之不得,对吕不韦感激涕零,顿首许诺:若能取得秦国王位,“请得分秦国与君共之”(《史记•吕不韦列传》),一场政治交易拍板成交。

    吕不韦先送给异人五百金,让他在邯郸广为结交,又以五百金买奇物玩好,自己携这些物品去秦进行活动。至秦后,他找到华阳夫人之弟阳泉君[5],对他说:你们(指阳泉君和华阳夫人)已经犯下死罪难道还不知道吗?你们一家现在均居高位,而子的门下却无贵者;你们家藏有无数珍宝、美女、骏马,这些都靠华阳夫人受宠,才保得住。然而,华阳夫人无子,子傒为适嗣,将来一旦子傒登上王位,恐怕你们的地位和生命都要发生危险了。阳泉君听后,忙向吕不韦请教办法。吕不韦告诉他:现在有异人在赵为质,“贤”且极想归秦,并愿为华阳夫人之子。华阳夫人若能将其认为己子,并设法立为适嗣,将来由他来继承王位,这样“异人无国而有国,王后(指华阳夫人)无子而有子”(《战国策•秦策五》)。对于华阳夫人来说,这样做就能永保权势:“夫在则重尊,夫百岁之后,所子者为王,终不失势,此所谓一言而万世之利也。”(《史记•吕不韦列传》)吕不韦的游说果然打动阳泉君,阳泉君“入说王后(指华阳夫人)”(《战国策•秦策五》),华阳夫人听从吕不韦之计,愿认异人为子,并劝安国君以异人代替子傒为适嗣。在此前后,异人在邯郸结交的宾客,都纷纷称赞异人。这样,安国君终于同意将异人立为适嗣,异人从赵归秦。[6]当孝文王(即安国君、太子柱)死后,就由异人继承了王位,是为庄襄王。[7]

    庄襄王上台后,按照原来的约定,就让吕不韦担任相国。这样,秦国内外大权就操在吕不韦手中了。

    吕不韦当政时秦国的成就 公元前249年,庄襄王即位,吕不韦为相国,被封为“文信侯”,以蓝田(陕西蓝田县西)十二个县为其食邑(见《战国策•秦策》),后来又改封至三川郡的河南雒阳(洛阳附近)食邑十万户。庄襄王在位三年即死去,接着便由庄襄王之子政继位,这就是后来的秦始皇。但刚继位的秦始皇只有十三岁。吕不韦继续任相,并以“仲父”的身份辅政,所以一直到始皇九年,即公元前238年秦始皇二十二岁亲自执政以前,秦国的军政大权一直操在吕不韦的手中。他在秦国实际执政达十二年之久。

    在吕不韦当政期间,秦国在对外发展方面取得很重要的成就:

    公元前249年(秦庄襄王元年)灭东周君。原来,自公元前256年,秦昭襄王灭掉周王赧以后,挂名的周天子虽然不存在了,但还遗留下一个东周君。这个东周君又称周公。此周公并非周公旦之后,乃是周王室的另外一支:考烈王封其弟揭于王城(洛阳西宫)。是为周桓公,子威公,孙惠公,惠公徙居于巩(河南巩县),惠公之子武公,武公之子咎,称为东周君。这时咎虽然在巩不称“天子”,但总是周王室的残余。在庄襄王元年,吕不韦便亲自率兵消灭了它,将其地并入秦国,令东周君迁往阳人(河南临安西)。从此,周王室最后的一支也被清除了。

    同年,秦国派大将蒙骜率兵伐韩,取得通向东方的重要城市:成皋和荥阳,建立三川郡。成皋和荥阳是历代兵家必争之地,秦国取得它们,并设郡管理,不论在经济上和战略上,都具有重要意义。这时秦的国界已接近魏的国都大梁。

    公元前248年(秦庄襄王二年),秦国的蒙骜继续率兵向东进攻,先后取得魏国的高都、波,以及赵国的榆次、新城、狼孟等三十七城。公元前247年,秦又派大将王龁攻韩之上党,同时,蒙骜又率兵攻晋阳,并以狼孟等三十七城和太原、晋阳等地建立太原郡。太原郡最初为赵国所建,公元前259年(秦昭襄王四十八年),秦将司马梗曾攻取太原。次年,秦被魏、楚联军所败,太原复归赵。这一次秦在这里重建太原郡,表明形势发生了根本变化,此地已牢固为秦所控制。

    秦国取得的一系列胜利,使魏、赵等国感到极大威胁,公元前247年,赵、魏、韩、楚、燕五国又一次联合起来,五国军队在魏信陵君无忌的率领下向秦进攻。秦军出兵迎击,大战于河外。由于秦军寡不敌众被联军打败,秦将蒙骜逃走,五国联军取得一次胜利。

    庄襄王死后至秦始皇八年(公元前239年)以前的这段时间内,秦的主攻目标仍是韩、赵、魏三国:公元前245年,秦攻取魏国的卷(河南原武城北)(见《编年纪》),公元前244年又取得魏的、有诡。同年,秦将蒙骜率兵攻占韩国十三座城,在秦军进攻面前,三晋已无力抵抗,公元前242年,秦又攻占魏的酸枣、长平、雍丘、山阳等二十城,并在这里设立东郡。次年(公元前241年),秦攻占魏的朝歌。魏有一个附庸小国————卫,也已被灭掉。秦将卫君角从濮阳迁至野王(河南沁阳)[8],让他在那里继续维持着有名无实的君位。秦国对卫君和东周君的处理方法,实际是一种“恩”、“威”并施的统治策略,同过去一味以杀戮为能事的做法略有不同。

    在秦国节节进逼的形势下,赵、楚、魏、韩、燕五国又一次联合起来。公元前241年,五国之师在赵将庞煖的统率下,向秦国的蕞地进攻。但此时五国联军已经不堪一击,遭秦反击后,只好移师东向,攻秦之举毫无所获,反而向齐进攻。秦国趁各国自相残杀之际,继续向三晋进攻,公元前240年攻取赵国的龙、孤、庆都和魏国的汲。公元前238年,秦将杨端和又占领魏的首垣、蒲和衍氏。至此,秦国取得的土地,至少有十五个郡以上,占统一以后全国总郡数近二分之一。[9]更重要的是:在秦国的打击下,东方诸国被打得落花流水,从此再也联合不起来,只有在那里等待着被秦一个个地消灭了。

    《吕氏春秋》的编纂 面临着全国即将统一的新形势,地主阶级内部各派思想家和政治家,都在研究完成统一中国的军事和政治策略,以及统一后的封建国家如何进行统治的问题。当时正在韩国的韩非,已经对前代的法家思想进行系统总结,开始撰写先秦法家思想之集大成的著作————《韩非子》。作为秦相国的吕不韦,更不能回避这些问题,自他执政以后,就从东方各国招揽各派学者、文人来秦国,效法魏的信陵君、楚的春申君、赵的平原君、齐的孟尝君,将大批宾客养在门下。并“厚遇之,至食客三千人”(《史记•吕不韦列传》)。吕不韦养士的目的,就是让他们著书立说,为统一中国作理论准备。在吕不韦的领导下,宾客们“上观尚古,删拾春秋,集六国时事”(《史记•十二诸侯年表》),“人著所闻,集论”(《史记•吕不韦列传》),于公元前239年编成了一部著作————《吕氏春秋》。

    《吕氏春秋》实际是一部集体编撰的论集,分为“十二纪”、“八览”、“六论”三个部分。由于是有计划组织编写的,所以在形式上十分整齐,“十二纪”即以“孟春”、“仲春”、“季春”、“孟夏”、“仲夏”、“季夏”、“孟秋”、“仲秋”、“季秋”、“孟冬”、“仲冬”、“季冬”十二个季节为“纪”,每一纪有五篇文章;“八览”即《有始览》、《孝行览》、《慎大览》、《先识览》、《审分览》、《审应览》、《离俗览》、《恃君览》,每“览”共有八篇文章;“六论”为《开春论》、《慎行论》、《贵直论》、《不苟论》、《似顺论》、《士容论》,每“论”有六篇文章,加上《序意》(即序言),共应有161篇论文。但因后来夺佚错落,现在《吕氏春秋》中的《有始览》只有7篇,《序意》篇也仅余残文,故全书现共存160篇文章(见郭沫若:《沫若文集》第十五卷,407~408页)。这样的体裁,在先秦诸子中,是独一无二的,《吕氏春秋》是我国第一部有组织、按计划编写出的文集。

    当然,为照顾体裁形式的整齐,和各篇的长短大约相等,在内容上不免受到影响,例如有些篇目是勉强凑成,有的则将一篇文章强割为两篇,或同一内容改换标题写成两篇,像《应同》与《召类》,《务大》与《谕大》,《去尤》与《去宥》就是十分明显的几篇。

    《吕氏春秋》编制的形式虽然整齐,但其内容却相当复杂。这里不仅同先秦其他诸子的著作一样,论述了哲学、政治和社会道德、伦理等问题,而且包含了不少历史和自然科学知识,如“十二纪”中各“纪”的第一篇,就分别记载了一年十二个月中星辰的位置,以及各个季节的物候,是我国古代天文、历象方面的重要资料;又如《士容论》中最后的四篇文章:《上农》、《任地》、《辩土》、《审时》,记载了农业生产有关的科学知识。可见《吕氏春秋》的内容很“杂”,它是类似于后来的百科全书式的丛书。

    在理论观点上,《吕氏春秋》对先秦的儒、法、道、墨、阴阳五行各派,采取兼容并包的态度。它“兼儒墨、合名法”(《汉书•艺文志》),先秦各主要学派的理论,几乎都可从《吕氏春秋》中找到。正因为这样,它才被称为“杂”家的代表作。

    《吕氏春秋》虽包容了各个学派的理论观点,而全书又以阴阳五行构成的体系贯串起来,这就形成了《吕氏春秋》一书的特点。

    《吕氏春秋》这一特点,正是战国末期经济、政治趋向统一,从而要求思想统一的产物。从“杂”中反映出百家开始汇合,而这种统一和汇合,正是历史发展的必然结果。

    由于《吕氏春秋》是由吕不韦提倡、编纂的,所以它所反映的观点,就是吕不韦的观点。下面就根据《吕氏春秋》的材料,初步剖析吕不韦的哲学思想和政治思想。

    《吕氏春秋》中的哲学观点 在哲学方面,本书中充分表现了“杂”的特点。这里,有一些可贵的唯物主义因素,但是在其整个理论体系中一套阴阳五行的理论,使之具有浓厚的神秘色彩。

    在回答什么是世界的本源这个哲学基本问题上,《吕氏春秋》提出了“太一”、“道”,或者叫“精气”,表现了唯物主义的观点:

    日月星辰,或疾或徐,日月不同,以尽其行。四时代兴,或暑或寒,或短或长,或柔或刚。万物所出,造于太一,化于阴阳。

    或者十分明确地说:

    太一出两仪,两仪出阴阳,阴阳变化,一上一下,合而成章。浑浑沌沌,离则复合,合则复离,是谓天常。(《仲夏纪•大乐》)

    天道圜,地道方。(《季春纪•圜道》)

    精气之集也,必有入也。集于羽鸟与?为飞扬。集于走善与?为流行。集于珠玉与?为精朗(良)。集于树木与?为茂长。集于圣人与?为敻明。(《季春纪•尽数》)

    这里提出的“太一”、“道”、“精气”等范畴,都是从儒家、道家那里借用来的。它们是指精神,还是指物质?在这里虽看不太清楚,但综观《吕氏春秋》全书,有些地方表现出一些唯物主义观点,否认精神是世界的本源,如以“气”来解释人的疾病和祸福:指出人因形体不动,精气积,就易得病;不知保养身体,只去求鬼神,则疾病更重,“卜筮祷祠,故疾病愈来”(《季春纪•尽数》)。又根据“类同相召,气同则合”(《有始览•名类》)的现象,论述了祸福皆由人所召,从而否定天命。它说:“尧为善而众善至,桀为非而众非来”,“祸福之所自来,众人以为命,安知其所?”(《有始览•名类》)它把“精”同鬼神对立起来:“精而熟之,鬼将告之。非鬼告之也,精而熟之也。”(《不苟论•博志》)这些都强调了人为的作用,反对了天鬼迷信,闪烁着无神论的光辉。既然否认神的存在,《吕氏春秋》中提出的“太一”、“精气”、“道”等并不是虚幻的精神,不是神、上帝。可见这是一种古代朴素的唯物主义观点。

    但《吕氏春秋》的唯物主义观点,却包含在一套阴阳五行神秘的神学体系之中,所以又成为唯物与唯心的混杂。如《吕氏春秋》中的十二纪,就是以木、火、土、金、水五行,配合春、夏、秋、冬四时作为体系的。这不仅是本书的体系,也是作者提出来的统治图式,要求统治者在一年十二月内能顺应五行四时之气来进行统治,以求得福;反之,则要得祸。(见《吕氏春秋•季冬纪》)这正是邹衍创始的五行学说的进一步发展,并成为后来汉代董仲舒的神学理论基础。

    在认识论方面,《吕氏春秋》也表达了一些唯物主义观点。如强调“学问”的重要性(见《孟夏纪•劝学》、《有始览•谨听》等),反对“不知而自以为知”(《不苟论•博志》),主张认识事物必“缘物之情及人之情以为所闻,则得之矣”(《慎行论•察传》)。反对主观成见,妄想臆断,强调“人必别宥然后知”(《先识览•去宥》),即去掉思想认识上的片面性,才能真正认识世界。《吕氏春秋》否认唯心主义的先验论,认为“圣人”所以先知,“非神非幸”,而在于“审征表”,即能详细观察客观事物反映出的征候和表现。“无征表而欲先知,尧舜与众人同等”(《恃君览•观表》)。这些提法反映了作者在认识论方面的唯物主义观点。

    但由于其唯心主义体系,《吕氏春秋》在认识论方面也不能摆脱唯心论的束缚,如作者认为:“学”的最终归宿不是别的,“达天性”而已,说什么:“凡学非能益也,达天性也”(《孟夏纪•尊师》),“别宥则能全其天矣”(《先识览•去宥》),“能全天之所生而勿败之,是谓善学”(《孟夏纪•尊师》),这就堕入了唯心论的泥坑,窒息了它的朴素的唯物主义因素。正因作者不能摆脱这种唯心主义体系的束缚,所以,面对错综复杂、无穷无尽的客观世界,《吕氏春秋》哀叹人无法认识它:“目固有不见也,智固有不知也,数固有不及也”(《似顺论•别类》),从而走入不可知论,它认为:“知与不知皆不足恃,其惟和调近之,犹未可必。”(《孝行览•必己》)“和调”就是“顺应外界,与世沉浮”的意思,然而仍然不能免祸得福,所以又走向命定论,作者提出:“命也者不知所以然而然者也。人事智巧以举错者不得与焉,故命也者。就之未得,去之未失”(《恃君览•知分》)。这种“命定论”、“不可知论”,同唯物主义的认识论毫无共同之处,但是它们又同在一本书中出现,充分显示出其“杂”的特点。

    社会历史观和政治主张 《吕氏春秋》反映的社会历史观和政治主张,也是很“杂”的,它表现在许多方面。

    《吕氏春秋》承认人类社会是由低级向高级发展的,作者认为“太古”时代是没有君主、帝王的:

    昔太古尝无君矣,其民聚生群处,知母不知父;无亲戚、兄弟、夫妻、男女之别,无上下、长幼之道;无进退、揖让之礼;无衣服、履带、宫室、蓄积之便;无器械、舟车、城郭、险阻之备……(《恃君览•恃君》)

    显然,这里描绘了一幅原始社会没有阶级、没有国家的图景。后来由于“少者使长,长者畏壮,有力者贤,暴傲者尊,日夜相残,无时休息”。于是“圣人深见此患也,故为天下长虑,莫如置天子”(《恃君览•恃君》)。这才产生了君主,出现国家。这里,《吕氏春秋》肯定人类社会是由低级向高级进步,国家最初是没有的。这种历史观是进步的,但它又认为“天子”是“圣人”“置”的,又与“天生民而立之君”的观点相一致,具有消极的一面。

    《吕氏春秋》反映的政治主张包括什么内容呢?

    首先,主张建立中央集权的统一王国:

    今周室既灭,而天子已绝,乱莫大于无天子,无天子,则强者胜弱,众者暴寡,以兵相残,不得休息。(《有始览•谨听》)

    这种看法代表了新兴地主阶级建立统一的封建国家的要求。在如何实现统一的问题上,《吕氏春秋》赞成、支持用战争手段来解决:

    故取攻伐者不可非,攻伐不可取,救守不可非,救守不可取。惟义兵为可。兵苟义,攻伐亦可,救守亦可。兵不义,攻伐不可,救守不可。(《孟秋纪•禁塞》)

    这里所说的“义兵”,就是封建的统一战争。用封建统一战争结束割据状态,这在当时是有进步意义的。

    消灭割据状态以后,《吕氏春秋》设计的是一个统一的封建王朝:

    必同法令,所以一心也;智者不得巧,愚者不得拙,所以一众也;勇者不得先,惧者不得后,所以一力也。故一则治,异则乱;一则安,异则危。(《审分览•不二》)

    这种实行封建统一的主张,是新兴地主阶级各派思想家、政治家都曾提出过的,它符合当时历史发展的趋势。

    统一的封建国家建立后,如何进行统治?在这个问题上《吕氏春秋》更多地摄取儒家和道家的主张:

    儒家代表人物孟子提出:“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孟子•尽心下》)这种民贵君轻的说法,是孟子以后儒家思想的一个重要方面,反映了地主阶级在现实的阶级斗争面前,不得不对“民”加以重视。在《吕氏春秋》中,这种观点得到了多方面的发挥:

    凡举事必先审民心,然后可举。(《季秋纪•顺民》)

    宗庙之本在于民。(《有始览•务本》)

    圣人南面而立,以爱利民为心。(《季秋纪•精通》)

    仁人之于民也,可以便之,无不行也。(《开春论•爱类》)

    执民之命,重任也,不得以快志为故(事)。(《恃君览•行论》)

    类似的言论还可以举出许多条。从这里出发,《吕氏春秋》主张实行儒家说的“德政”:

    为天下及国,莫如以德,莫如行义。以德以义,不赏而民劝,不罚而邪止。(《离俗览•上德》)

    当然,儒家所谓“德政”,并非废弃刑罚,仅仅是反对法家那种单纯用刑罚的统治办法,而是主张刑、德并用。实际就是欺骗和暴力镇压两手都用。《吕氏春秋》把这种思想表达得更清楚:

    凡用民,太上以义,其次以赏罚。(《离俗览•用民》)

    两手要用得恰当,哪一面也不要过分,这样才能保持统治的稳定:

    礼烦则不庄,业烦则无功,令苛则不听,禁多则不行。(《离俗览•适威》)

    《吕氏春秋》还提倡君主要“无为”而治。“无为”的思想来源于道家,老子说:“我无为而民自化”(《道德经》第五十七章)。帛书《经法》有“柔节先定,善予不争”等言论,代表黄老思想的重要方面。《吕氏春秋》认为君主应当采取这种“无为”而治的策略进行统治:

    君也者处虚。素服而无智,故能使众智也。智反无能,故能使众能也。能执无为,故能使众为也。无智,无能,无为,此君之所执也。(《似顺论•分职》)

    这种“无为”而治的策略,是与实行“德政”相一致的:

    凡君也者,处平静,任德化,以听其要。(《审分览•勿躬》)

    作为一种统治策略,道家的“无为”而治,并非真正什么也不“为”,它最终的目的还是要达到“无为而无不为”。《吕氏春秋》所说的也是如此,它只要求君主“无为”,而要臣下放手去干:

    古之王者,其所为少,其所因多。因者君术也,为者,臣道也。(《审分览•任数》)

    君主只是在用人上下工夫,别的事就可“无为”:

    贤主劳于求人,而佚于治事。(《季冬纪•士节》)

    这些言论正是对道家思想的发展和运用。

    当然,在《吕氏春秋》中还包括其他各派的思想学说,故而称为“杂家”的著作。但它更多地摄取儒、道两家的倾向也是十分明显的,这正是吕不韦思想的反映。

    “杂家”的出现与战国末期的历史条件是分不开的:统一的、中央集权的封建国家即将出现,随着奴隶制向封建制过渡的春秋战国时期的结束,原来代表不同阶级、不同阶层的各家学派也开始由逐步接近到互相融合。在封建统治阶级内部有一部分人,已经认识到单纯用过去法家的措施进行统治,已经远远不够,必须兼采各家,尤其是儒、道两家的政治策略,才更有利于封建地主阶级的统治。吕不韦正是这部分地主阶级的代表人物,是先秦时代的一位重要的政治家和思想家。

    吕不韦同秦王政的矛盾 虽然在公元前229年以公布《吕氏春秋》的方式,吕不韦才把自己的思想观点公之于众,但在此之前,他在秦国施政,就已“杂”用各家的主张了。如这一时期秦国继续鼓励耕战,实行严刑酷法,而有时又“大赦罪人,修先王功臣,施德厚骨肉而布惠于民”(《史记•秦本纪》),还第一次给一个亡国的国君————东周君赐以阳人地,以“不绝其祀”(《史记•秦本纪》),拔卫后,又将卫君角安置于野王(见《史记•秦始皇本纪》)。[10]这种“刑”、“德”并用的作法,很难说是“儒”还是“法”家的主张,它们正是战国末期各派思想互相渗透、百家合流的结果。而“怀柔”和“镇压”两手并用政策,正是以后历代统治者认为最妥善的统治术。它虽然与秦国历来的传统有矛盾,但是在秦国统治阶级内部并无根本分歧。所以在庄襄王统治时期(公元前249年至前247年),吕不韦能顺利地推行他的主张,在秦国的政治舞台上居于举足轻重的地位。

    庄襄王死后,由他的儿子嬴政(又称赵政)继位。公元前246年,嬴政即王位时年仅十三岁,不能亲政,吕不韦则以“仲父”的身份辅政,实际上,秦国的大权皆操在吕不韦一人手中,这时他的权势达到无以复加的程度。

    但是秦王政一天天长大起来,他那种专权、独断和不愿倾听别人劝谏的性格当然也日益鲜明地表现出来。而长期以来习惯于独揽秦国政事的吕不韦却不愿改变这种状况。总之,统治阶级中间固有的权势欲,埋下了吕不韦同秦王政势不两立冲突的种子。

    公元前239年,秦王嬴政二十一岁。次年,在举行加冕礼以后他就要开始亲政。这时,吕不韦可能察觉出了秦王嬴政对自己的潜在威胁,因此在这一年将《吕氏春秋》这部早已开始编纂的著作,公布于咸阳市门,并宣布:“有能增损一字者予千金”(《史记•吕不韦列传》)。据说当时竟“无能增损者”(高诱:《吕氏春秋序》),观《吕氏春秋》一书的内容和文字并非上乘,绝非无可增损,其所以当时无人改动,其真实原因前人早就指出:“时人非不能也,盖惮相国畏其势耳。”(高诱:《吕氏春秋序》)因害怕吕不韦而无人敢改动《吕氏春秋》。而这也正是吕不韦在此时公布此书的目的:他不过是借此机会向秦王政示威,要他看看相国的势力究竟有多大。不仅如此,他公布《吕氏春秋》还为了要秦王嬴政从行动上到思想上都接受他的控制,在《吕氏春秋》全书的总序《序意》篇中,把这个意思说得十分清楚:“良人请问十二纪,文信侯曰:尝得学黄帝之所以诲颛顼矣,爰有大圜在上,大矩在下,汝能法之,为民父母……”这里吕不韦把《吕氏春秋》同黄帝教导颛顼联系在一起,无异于明确告诉秦王政要像颛顼对待黄帝那样[11],接受吕不韦的教导。为此,吕不韦甚至还可能有意散布出舆论,说秦王政是他亲生的儿子,他才是嬴政真正的父亲。[12]他这样做的最终目的,是要嬴政亲政以后,依旧接受他的控制。

    但是,秦王嬴政恰恰不是吕不韦希望的那样的君主,从他以后的作为来看,秦王政专断而骄横的性格,是决不愿受制于人的。他不仅不能接受吕不韦的摆布,而且要“独制其民”,不能“与人共治之”(曹元首:《六代论》)。他不仅不能容忍像吕不韦这样热衷权势、以“仲父”自居的人,而且同儒家宣扬的“重民”思想根本格格不入,所以他对于《吕氏春秋》宣扬的观点,有很大一部分是抵触的;虽然他并不一定反对儒生————这从统一后秦始皇左右还有不少“皆诵法孔子”的“诸生”、“博士”(《史记•秦始皇本纪》)可以证明————但无论是谁妨碍他独断专行,都是他所不能允许的。在这一点上,法家绝对的君主极权的主张,倒是颇合他的口味。这样,秦王政二十二岁亲政以后,同吕不韦的矛盾公开爆发,乃是势所必然的了。

    但这一冲突的爆发,其表面原因和导火线却是从“宫闱秽事”开始的。

    据文献记载:吕不韦早就和秦王政的母亲,即庄襄王的夫人私通。后来,秦王政年纪稍长,但太后仍“淫不止”,吕不韦怕被秦王政发觉,而另外找来“大阴人”嫪毐代替自己,“太后私与通,绝爱之”。嫪毐因此而得宠,“赏赐甚厚,事皆决于嫪毐”(《史记•吕不韦列传》)。后嫪毐在秦国的权势竟发展到与吕不韦不相上下,以致国内人们常嫪氏、吕氏并提:“与嫪氏乎?与吕氏乎?”(《战国策•魏策四》)“嫪毐家僮数千人,诸客求宦为嫪毐舍人千余人”(《史记•吕不韦列传》)。当公元前238年(秦始皇九年),秦始皇二十二岁,在雍蕲年宫举行加冕礼时,嫪毐“矫王御玺及太后玺”发兵作乱。秦王政派相国昌平君、昌文君率兵镇压。结果,嫪毐兵败,参与叛乱的卫尉竭、内史肆、佐弋竭、中大夫令齐等二十人皆枭首,并车裂示众,灭其宗。嫪毐家的舍人,轻者罚为鬼薪,并有夺爵迁蜀者四千余家。而嫪毐自己则流放至蜀。因嫪毐事连吕不韦,次年,秦王政免去吕不韦相国职,后又令其迁蜀,吕不韦惧,饮毒酒自杀。吕不韦死后,有些门客为其送葬,秦王政又下令:凡临丧者,原是三晋来秦之人一律逐出国;原为秦人者,禄至六百石以上免爵流放,五百石以下者,可不免爵,但不临丧者也要迁走。并申明:以后若有人做类似于嫪毐、吕不韦这样事的“籍其门”,并和此次事件作同样处理。秋天,又下令“复嫪毐舍人迁蜀者”(《史记•秦始皇本纪》)。

    从以上记载可以看出,事件的真实原因决不是什么“宫闱秽事”。秦王政所镇压的,以及参加嫪、吕一派活动的牵涉到数千人,说明这次斗争乃是以秦王政为首的一派势力,同嫪、吕为首的一派势力争夺统治权力的斗争。结果是以嬴政的胜利而告终。从此,秦国就在嬴政“独治其民”的方式统治之下,而《吕氏春秋》所设计的统治方案,则付诸东流。

    三、秦国的最后胜利

    封建经济的发展,为全国统一造成前提,人民群众的斗争又推动统一的实现,在客观上已经形成了封建统一的条件。到庄襄王统治时代,秦国已经积蓄起足够的经济、军事力量;而到秦始皇亲政时,又消灭了吕不韦和嫪毐集团,使政权严格地控制于秦始皇一人手中,封建中央集权在秦国达到空前未有的程度,这就加速了统一战争的胜利进行。

    从公元前236年(秦始皇十一年)至公元前221年(秦始皇二十六年),在十五年中,秦国的军队像秋风扫落叶一样,消灭了其他诸侯国,最后统一了中国。

    秦国的逐客令 秦本来具有招徕其他诸侯国臣民的传统。从秦穆公时起,就有许多秦国以外的人在秦为客卿。至战国末年,秦国已经取得对各诸侯国家的明显优势,一些地主阶级的政治家、军事家、思想家和谋士纷纷投奔秦国。在这些人中,有一个在秦国以后的政治生活中扮演着重要角色的人,就是李斯。

    李斯原是楚国上蔡(河南上蔡)人,年轻时,曾任过掌乡文书的小吏。他虽身居统治阶级的下层,但对高官厚禄却怀有极为强烈的欲望。据说:有一次,他在厕所中见到那里的老鼠,吃的是脏东西,有人或狗来时,则被吓得慌忙逃窜;而到仓库中见到那里的老鼠吃的是好粮食,住在宽敞的房里,没有人和狗前来惊扰。李斯对此大发感慨地说:人“贤”或者“不肖”正像这些老鼠一样啊!就看各人处在什么地位了。这就是李斯的人生哲学。由此出发,他认为:一个人若安于卑贱的地位而不设法爬到统治别人的位置上去,就同禽兽没有两样,他说:“诟莫大于卑贱,而悲莫甚于穷困。”(《史记•李斯列传》)所以,李斯处心积虑地决心要爬上地主阶级的高位。当他看出自己所在的楚国已经明显地不是秦国的对手,而其他五国也都无力抗秦的时候,就决心入秦,到那里去寻找孜孜以求的功名富贵,并公然宣称:“久处卑贱之位,困苦之地”,决不是我李斯这样的人能容忍的,“故斯将西说秦王矣”(《史记•李斯列传》)。于是,在公元前247年(秦庄襄王三年),李斯离开楚,来到秦国。

    李斯来到秦国时,正值秦庄襄王已死,继位的秦王(即秦王嬴政)年尚幼,相国吕不韦执秦国政。李斯就投奔至吕不韦门下,充当舍人。当时吕不韦也正广收人才,不久即任李斯为郎。李斯又借与秦王接近之机,取得秦王信任,当上了长史。这样,当吕不韦失势以后,李斯仍得到秦王的宠信,而“拜斯为客卿”(《史记•李斯列传》)。

    但是,正当李斯按照他自己的人生哲学和处世逻辑,一步步向统治高位登攀的时候,秦国发生的一件事,不仅几乎毁掉李斯的“前程”,而且差点改变秦国几百年来招徕客卿的一贯传统。这件事就是韩国阴谋的暴露。

    原来,当秦国军事取得节节胜利之时,首先感到恐慌的就是邻近的韩国。这时,昏庸无能的韩王无计可施,竟使出了疲秦之计:听说秦国喜欢大兴工程,就派出水工郑国入秦,劝说秦国修筑水渠。韩国的统治者愚蠢地认为:如果秦国果真这样做,就会使他们将力量用到修建上去,而无力东伐。郑国入秦后,果然说动秦国的统治者,于是开工破土,引泾水入洛。当工程正在进行之际,韩国的阴谋被秦王发觉了。秦王嬴政本来就是一个多疑善变、心胸狭窄的人,当时就有人说他:“少恩而虎狼心,居约易出人下,得志亦轻食人。”(《史记•秦始皇本纪》)自嫪毐事件败露后,秦王就已显出对客卿的不信任。而郑国来秦的意图被秦王发觉后,就更加重了秦王对客卿的憎恨,因此,欲下令杀掉郑国。这时秦国的宗室大臣早已对在秦国的客卿不满,便进一步煽动说:各诸侯国来秦的人,哪一个不是为了他们自己国家而奔走的!不如将所有的客卿统统赶走。秦王便听从这些意见,下令“逐客”。

    逐客令一下,使大批从东方各国来秦的客卿惶恐不安。这时,李斯也在被逐之列。为保住在秦国的地位,李斯便向秦王上书,力劝改变这一决定。在书中,李斯首先历数秦国用外人而使国富兵强的事实,从穆公说起:“昔穆公求士,西取由余于戎,东得百里奚于宛,迎蹇叔于宋,来丕豹、公孙支于晋。”这五个人皆非生自秦国,但“穆公用之,并国二十,遂霸西戎”。孝公时又用卫国的商鞅进行变法,结果:“移风易俗,民以殷盛,国以富强,百姓乐用,诸侯亲服,获楚、魏之师,举地千里,至今治强。”接着,李斯又举出惠王时用魏国人张仪之计,“拔三川之地,西并巴、蜀,北收上郡,南取汉中,包九夷,制鄢、郢,东据成皋之险,割膏腴之壤,遂散六国之从,使之西面事秦,功施到今”。昭襄王时用魏国人范雎,“废穰侯,逐华阳,强公室,杜私门,蚕食诸侯,使秦成帝业”。从这些历史事实中,李斯得出结论:“由此观之,客何负于秦哉!”如果秦以外的人皆不用,结果就会“使国无富利之实而秦无强大之名也”。下面,李斯又举出:秦王所喜欢的珠宝玩好,音乐美女,许多都是来自秦国以外,但是“陛下说之”,并不因其非秦国所产而不要。然而,对于士却采取“不问可否,不论曲直,非秦者去,为客者逐”的办法,这是“所重者在乎色乐珠玉,而所轻者在乎人民”,他指出:“此非所以跨海内制诸侯之术也。”李斯又反复说明:欲无敌于天下,必须使本国的人愈多愈好:“臣闻地广者粟多,国大者人众,兵强则士勇。是以太山不让土壤,故能成其大;河海不择细流,故能就其深;王者不却众庶,故能明其德。”总之,要成王、称霸、建立帝业,必须能容纳人。如果不能容纳人,反而把人往外推,无异于帮敌人的忙,“此所谓‘借寇兵而赍盗粮’者也”。最后,李斯写道:“夫物不产于秦,可宝者多;士不产于秦,而愿忠者众。”如果把这些“客”都驱逐出去,“求国无危,不可得也”。

    李斯的这封上书,不仅情词恳切,而且确实反映了秦国历史和现状的实际,代表了当时有识之士的见解。因此,这篇《谏逐客书》成了历史名作。(见《史记•李斯列传》)

    秦王嬴政见到《谏逐客书》后,立即改变主张,撤销逐客之令,并恢复李斯之官位,自此以后,对他更加倚重。

    这时,即将被杀的水工郑国也向秦王进言:韩国唆使秦大兴水利建设工程,其最初目的虽是消耗秦国实力,但水渠修成后,“亦秦之利也”(《史记•河渠书》)。尽管修渠时,减轻了秦国对东方各国的压力,“为韩延数岁之命”,让韩国苟延残喘的再继续几年,但渠成后却“为秦建万代之功”(《汉书•沟洫志》)。秦王为郑国的话所动,决定不杀郑国,而让他继续领导修完预定的水利工程。这就是后来在秦国经济中发挥很大作用的郑国渠。

    经过这一次周折,秦国仍旧保持着吸收并使用外来客卿的传统,而外来的客卿也在秦国统一中国的过程中发挥了重要作用。

    尉缭和《尉缭子》 在来秦的宾客中,有一个重要的军事家,就是尉缭。

    尉缭原称为缭,魏国大梁人,公元前237年(秦始皇十年)来秦。这时,秦王嬴政已经消灭了吕不韦和嫪毐的势力,除掉了统治阶级内部的反对派,权力进一步集中一人之手,正要以全部力量向外发展,而首当其冲的则是韩国。面对着迅速壮大起来的秦,东方各国都个个自危,韩国则更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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