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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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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警察局外面的女人

    麦格雷和拉波因特一起下楼时,突然想到一件事情。

    “我马上就回来。请等我一下。”

    他迟疑了一下,然后朝探员办公室走去。他突然想到可以找个人跟踪从卢浮宫商场出来的格扎维埃·马顿。但为什么会想到这一点他自己也不知道。可能是因为在这段时间里可以发生很多事情。首先,马顿可能在最后一秒改变主意,他第一次来麦格雷的办公室,麦格雷不在时他一声不吭就走了。又或者他妻子可能也正监视着他,因为之前她承认跟踪过他。

    如果他们在路上碰上,难道不能是因为他去沙迪伦街上跟踪她?各种情况都有可能。即便是什么事也没发生,麦格雷至少知道了这个卖玩具火车的人在关键时候是怎么做的————他是不是犹豫不决,是不是走着走着就停下来了,又或者喝一两杯酒给自己壮壮胆————也不会觉得白忙活一场而懊恼不已。

    哈维尔再去有可能被认出来。可以让卢卡一个人行动,他现在正好没事,但是他从没见过马顿,在一大群下班的员工中,可能光凭警长对外貌的描述还辨认不出来。

    “卢卡和哈维尔!你们俩去一趟卢浮宫商场。员工下班出来时,哈维尔指出哪位是马顿,认完就走,卢卡接着一个人跟踪他。”

    卢卡有点不明不白,问道:

    “您觉得他会去很远的地方吗?会很晚吗?”

    “应该是来这里。”

    他又补充说:

    “记住,不要打车,没有报销。”

    有些规定外界不知道但对于警局的人来说却非常重要。一旦有罪案发生,不管是重罪还是轻罪,只要警察按照司法机构的要求做出调查,所有警长、探员以及技术人员的工作开销按规定都由犯罪人负责。如果最后犯罪人没有被逮捕,或者法庭最后宣判他无罪,那就由司法部支付所有费用。

    相反,如果案子是警察局主动跟进的,并且最后既不能定罪也没有抓住犯罪当事人,所有的费用都得由警察局,也就是内务部承担。

    所以对于警察而言二者差别很大。司法部觉得犯罪的人最终都会承担责任,所以他们不会为钱斤斤计较,一般不会考虑乘不乘出租车这种问题。相反,警察局总是会严格审查各项账单,要求详细交代各项费用的使用情况。

    而现在,难道找不到犯罪事实,找不出犯罪当事人,麦格雷就不工作了吗?

    所以这就意味着不能有花费,甚至是一点点的消费,并且他也知道,即使结果什么也没查出来,他也必须证明他的手下工作了。

    “去吧!”

    正如电台最新播报的那样,外面没有下雪,但是雾霭朦胧,冷飕飕的。多菲纳啤酒店里面特别暖和,灯光下,他们俩没有点看起来不合时宜的小瓶酒,而是要了几杯开胃酒。他们臂肘支在吧台上,没有谈马顿,只是和啤酒店老板闲聊,聊了一会儿之后,他们竖起大衣衣领,回到河岸警局。

    麦格雷决定让探员办公室的门半掩着,安排拉波因特坐在门后面做记录,他可是个不错的速记员。这样做也只是谨慎起见。

    七点差十分,他坐在办公室,等着老约瑟夫来敲门。七点差五分,他继续等,拉波因特坐在门后面,手握着笔,一切准备就绪。

    七点差一分时警长先生开始有点着急,不过终于还是等来了熟悉的敲门声,接着他看到白色的门锁手柄转了一下。

    是约瑟夫。因为之前就被告知谁要过来,所以他只是小声说道:

    “是您等的那位先生。”

    “让他进来。”

    “请您见谅,我来晚了……”马顿说,“我觉得这个时间点没有必要去挤地铁……结果两趟公交车都满了,所以我就走过来了,我觉得走过来可能会更快些……”

    他微微喘气,看起来是一路小跑过来的,看起来还有点热。

    “如果您不介意,可以把外套脱下来……”

    “可能这样会好些。我觉得我有点感冒。”

    他花了好一会儿工夫才坐下来。因为不知道该把外套放在哪里。刚开始他把外套放在椅子上,后来发现得坐在这张面对警长的椅子上和警长交流,所以又把外套拿到房间的另一边去。

    他们终于面对面坐定了。麦格雷吸着烟斗,比前几天更加专注地看着客人。他觉得有些失望。过去二十四小时,他的所有思绪都围绕着马顿。在他心里,马顿似乎已经成了一个了不起的人物,但是现在在他面前的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人,一个会在街上或者在地铁里和他擦肩而过的成百上千个人的一个。

    他觉得马顿太普通了,言行举止也太平常。

    “我再次向您道歉,上次没能告知一声就走了。商场的规定很严格。我借口去看牙医才请到一个小时假,牙医诊所就在圣罗克街,离卢浮宫商场两步路。那时候我在您办公室突然发现时间飞快地过去了,我得在十一点到商场,因为我得亲自去发货。我本来想留条口讯给您办公室的员工,就是那个引我进来的老员工那时候不在。我本应该给您打个电话,但是我们不能用商场的电话打私人电话,大部分的电话机都与总机相连。”

    “那今天下午您是怎么打电话的?”

    “我是去楼层主管办公室打的,那里是直接接外线,他当时不在。您应该注意到我讲话很快,并且讲完就急匆匆把电话挂了……”

    没有任何特别之处,一切在情理之中。

    但警长还是有理由反驳:“中午您去吃饭时……”

    “首先,我觉得中午您也得吃饭。其次,我感觉您没有把我说的话放在心上。”

    “您说的是认真的?”

    “当然是了。您安排一个人去我工作的地方晃荡了几圈,是吗?”

    麦格雷没有回答。他继续说:

    “您不愿意承认,但是我很肯定那是位探员。”

    他肯定之前就准备好了该说什么,就像上次来时一样。但这次他有时候有些迟疑,像是脑袋一下子空了。他停顿了好一会儿,然后问:

    “我妻子来找过您?”

    “您为什么会这么问?”

    “我不知道。我认识她很久了。我确信她起疑心了。女人总是很敏感。并且,以她的个性,如果感觉到一点点危险,她肯定会反击。您懂我的意思吗?”

    他不说了,用责备的眼神看着麦格雷,好像是在抱怨警长没有对他坦白。

    “她来过吗?”

    这下轮到警长犹豫不定了,他意识到他担负着一个很重大的责任。如果马顿在某种程度上有心理障碍,他的回答可能会对马顿以后的行为产生至关重要的影响。

    麦格雷刚才独自待在办公室时,差点儿就给朋友帕尔东打电话,叫他过来参与这次谈话。但是医生说过,他对精神病学不怎么了解。

    格扎维埃·马顿就在这儿,坐在离警长一米五之遥的椅子上,言行举止和所有的来访者一模一样。可能他就是一个感觉生命受到了威胁而向警察坦白一切的正常人。

    又或者他是一个强迫症患者,有被迫害幻想症,需要别人的安慰。

    又或者他就是一个疯子。

    又或者他是一个被各种可怕想法困扰的人,精神有点儿错乱,但有时候又意识清醒,非常聪明,能够制定详细的计划,还会不惜一切代价去实现它。

    他长相普通。和所有人一样,有鼻子、眼睛、嘴巴、耳朵。外面的寒冷和室内的温暖反差太大,他血液直往头上涌,也可能正是这样他才两眼发光,但也许是他说的感冒让他眼睛冒光。

    他真的有点感冒吗?还是因为他知道自己两眼发光,所以才用感冒来搪塞?

    麦格雷感觉很不舒服。他开始怀疑这人来这里就是为了问关于他妻子的事。

    他开始反监视妻子了吗?他知道妻子来过河岸警局?他想知道她都说了什么?

    “她来过。”警长最后还是承认。

    “她对您说了什么?”

    “来这里的人通常都是回答问题,而不是问问题。”

    “请您见谅。”

    “您妻子非常优雅,马顿先生。”

    他的嘴角僵硬地往上一扬,像是在笑,但是嘲讽的苦笑。

    “我知道。她一直都想变得优雅。她铁了心要变得优雅。”

    他说“铁了心”时语气很重,就像是一个文本中重点强调的部分。麦格雷想起他上次也强调过一个词。

    难道他读精神病学专著时没发现在某些词上语气很重表示……

    但他不想把谈话引到这个层面上去。

    “昨天早上,您来这儿对我说您担心自己的生命安全。您对我说了您妻子最近一段时间的态度,给我看了您在壁橱里发现的有毒物品。您还对我说,您很多次吃完饭之后都觉得身体不舒服。之后,我被局长叫去,我们的谈话因为您的离开而没有继续。我猜想您应该还有其他细节想要告诉我吧?”

    马顿苦笑了一下,像是受到了不公正对待。

    “您以这种方式提问,我真的很难回答。”他说道。

    麦格雷差点儿发火,他感觉对方在给自己上课,他还得虚心接受。

    “您不是来告诉我,您来这里没有明确目的吧?您想起诉您妻子?”

    马顿摇头。

    “您不控告她?”

    “控告她什么?”他问道。

    “如果您对我说的是真的,您可以控告她蓄意谋杀。”

    “您真的觉得这会有结果吗?我手上有什么证据呢?您自己都不相信我。我给过您一些含锌磷化物样品,但也可以说是我放在放置清洁工具的壁橱里的。因为我自己主动去看过神经科医生,所以别人可以得出结论,说我精神不正常,或者,更加合情理点的说法,说我是在说服自己相信有人要害我。”

    麦格雷头一回遇到这样的访客,他一脸惊愕地看着马顿。

    马顿每一次回答,每一个新的姿态都能改变他的思维方式。麦格雷找不出任何缺陷或弱点,并且每次都被他带到他的话题上去。

    “我妻子肯定跟您说过我神经衰弱。她也肯定说过,有的晚上我修修补补,因为做不到我想要达到的效果,我会乱骂一通,甚至气到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这些您对斯泰纳医生说过吗?”

    “我都说了。他问了我一个小时,有些问题您想都想不到。”

    “然后呢?”

    他看着麦格雷的眼睛。

    “然后,他证实我不是疯子。”

    “所以您确信您妻子想除掉您?”

    “是的。”

    “但您还是不想我们展开调查?”

    “调查没什么用。”

    “也不需要我们保护您?”

    “怎么保护?”

    “既然这样,我再问一次,您为什么来这里?”

    “为了让你们知道。为了如果我遭遇了不幸,人们不会觉得是自然死亡,如果您事先不知道这一切,肯定会断定我是正常死亡。我看了很多关于投毒的案子。根据你们专家的报告,十起投毒谋杀案有九起悬而未决,犯罪嫌疑人被查出了却还是逍遥法外。”

    “您是在哪儿看到的?”

    “在一本科学侦探杂志上看到的。”

    “您订了那本杂志?”

    “没有。我是在一个公共图书馆看的。现在,我可以告诉你最后一件事:我不会让事情就这么下去的。”

    “您想说什么?”

    “首先,我会非常小心谨慎,我昨天也对您说过。然后,看到我刚引用的数据,我不再相信司法,如果我有时间,我要自己伸张正义。”

    “我可以理解为您会先杀死妻子吗?”

    “当然是在我死之前,但是也得等她成功给我下毒之后。几乎不存在一种毒药可以让人突然就死掉,而且这样的毒药一般人也很难弄到手。所以我知道我中毒和我没法动弹之间还有一段时间。我家里有一把手枪。我要说的是,我已经按规定申报过了,不信您可以去市政府确认。我妻子知道,但是这些年枪一直都是我保管着。只是不久前我把它藏到了一个她找不到的地方。她现在还在找……”

    有那么一瞬间,麦格雷在想是不是最好现在就把客人送到警察局拘留所的专设医务室去。

    “今天晚上您吃完晚饭半个小时之后,觉得胃不舒服吗?”

    “这点您不用担心,麦格雷先生。我能够分清中毒和正常的消化不良。并且,我的胃肠功能一直很好。”

    “所以如果您觉得被下毒了,您会还击?”

    “如果我感觉我中毒了,我会毫不迟疑地还击。”

    “会对她开枪?”

    “是的。”

    电话铃响起,此刻在警长办公室,这一声响就像从一个被沉重紧张甚至不正常的氛围笼罩的房间里传来的罕见嘈杂声。

    “头儿,我是卢卡……”

    “嗯……”

    “我现在才联系您,是因为我不想让她一个人站在外面……”

    “谁?”

    “一个女的。听我向您细说……我只能等到别的探员替我监视她,我才能给您打电话……代替我的是多兰斯……”

    “说重点。声音别那么大,我耳朵都快被震聋了……”

    马顿有没有意识到麦格雷说这话其实间接在说他在旁边?

    “知道了,头儿……是这样的……您要我跟踪的那个人从商场出来后,哈维尔指给我看了……我开始跟着他,一个人跟,哈维尔等公交回去……”

    “然后呢?”

    “接着我们走到一群人中间,晚高峰时间人特别多,我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但是当我们穿过卢浮宫广场,快要到警局时,我发现不止我一个人跟着他……”

    “继续说。”

    “还有一个穿高跟鞋的女的……她应该没有发现我,但是我不敢确定……她一直跟着他来到奥弗尔河岸警局,并且一直在距离门口一百米开外的地方等着……”

    “具体点……”

    “这不重要。托伦斯过来后我让他继续监视,然后我就上来让哈维尔下去确认一下外面那个女的,因为他跟进过这个案子……他刚上来,就在我旁边……您需要和他讲吗?”

    “嗯。”

    “喂,头儿……是他的小姨子,詹妮……”

    “你确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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