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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管风琴与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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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继续飞驰而去,转眼消失在了街角。

    科洛特克夫还在不住地大哭,他抬头看了看灰蒙蒙的天空,云彩飞快地飘过。他身体晃了晃,悲愤地大喊道:

    “受够啦。绝不能就这么算了!我一定要把这事儿搞清楚。”

    他纵身一跳,抓住了有轨电车尾部的弧弓。弧弓不停地把他晃了足有五分钟,最后把他抛在九层的绿色大厦边。跑进前厅后,科洛特克夫把头伸进一个木屏栏的四边形小洞,只见里面一把硕大的蓝色茶壶挡住了视线,他扯开嗓门问:

    “同志,请问意见投诉处在哪儿?”

    “八楼,第九过道,四十一号套间,三零二房间。”茶壶居然回答了,而且还是个女人的声音。

    “八楼,第九过道,四十一号套间,三……三……多少来着……三零二。”科洛特克夫一边嘟囔,一边上了楼梯。“八楼,第九过道,八楼,等等,四十……不对,四十二……不是,是三零二。”他牛反刍一样来回念叨,“唉,上帝。又忘了……是四十号吧,对,四十号……”

    八楼的走廊里,他走过三个门口,来到第四个门口才看到一个黑色的数字“四十”。他推门走了进去,里面是一个大得出奇的厅房,有上下两排窗户,屋子里还有几根立柱。几堆成卷的纸躺在厅房角落里,地板上到处是写得密密麻麻的碎纸片。稍远处有一张大桌子十分晃眼,上面放着一台打字机,一个金黄色头发的女子坐在桌子后,嘴里哼着小曲儿,一只小粉拳撑着脸颊。不知所措的科洛特克夫四下看了看,发现立柱后面有个小舞台。一个身材肥硕而又笨重的男人,身穿白色长袖敞襟外衣,三两步从舞台上走了下来,脚步沉重费力。稍显花白的胡髭在光洁的脸上垂下来,特别显眼。男人堆起一副极其彬彬有礼的笑脸,但是笑容却像是用石膏捏出来的,毫无趣味可言。他走到科洛特克夫面前,温和地握了握他的手,碰了一下鞋跟,说道:

    “本人杨·索别斯基。”(4)

    “不会吧……”科洛特克夫吃了一惊。

    男人又亲切地笑了笑。

    “您看,还真有不少人吓一跳呢。”他操着严重的口音(5)打开了话匣子,“不过,同志,您可千万别以为,我和那个强盗有什么一样的地方。哈,真的没有。这只是个巧合,经常会惹麻烦,仅此而已。我已经递交了申请,要求确认我的新姓氏————索茨沃斯基(6)。这个姓氏比原来的要好听得多,也不那么有风险。不过,要是您不喜欢,”男人装作不高兴歪了歪嘴,“我也不勉强。我们总能找到合适的人选。现在找我们的人多着呢。”

    “这是什么话,您别见怪。”科洛特克夫的心沉了下去,他觉得这个地方和他去过的所有地方一样,也要发生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了。他吃一堑长一智地环顾周围,生怕那张刮得精光的面孔和鸡蛋一样光秃秃的脑袋又会从哪里跳出来。然后,低三下四地答应对方:“我很高兴啊,真的,很乐意……”

    男人光洁的脸上立刻泛出一丝缤纷的绯红。他若即若离地牵起科洛特克夫的手,把他领到桌子前,一边解释说:

    “我也很荣幸。不过我们现在有些麻烦,您看:我都没地方给您腾座位。虽然我们的工作意义重大,可现在还不受重视。(男人朝卷纸堆的地方挥了挥手)形势复杂啊……但————是,我们一定会扬眉吐气的,您别担心……嗯……您呢,您给我们带来了什么惊喜吗?”他和蔼可亲地问,但科洛特克夫已经一脸惨白,“啊,对哦,疏忽了,我太疏忽大意啦,忘了向您介绍。”他白皙的手优雅地朝打字机一挥,“亨利椰塔·波塔波芙娜·佩尔欣芳斯(7)。”

    女子立刻伸出冰凉的手握了握科洛特克夫的手,又一脸崇拜地看了看他。

    “那么,”主人的语气依然甜腻,“您带来什么惊喜吗?您会写小品文?随笔?”他翻了一个大白眼,拖长了声音,“也许您想象不到,我们真的太需要啦。”

    “圣母啊……这到底在说什么?”科洛特克夫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过他还是喘了口气,然后才说:

    “我……嗯……遇到了大麻烦。他……我想不明白。你们千万别误会,看在上帝的分上,别以为这是幻觉……哼嗯……哈……呵哈……(科洛特克夫铆足了劲想笑得自然一些,但笑出来却很难看。)他真的是个大活人。你们要相信我……我彻底糊涂了,一会儿有络腮胡子,过一分钟胡子又没了。我真的看不懂了……而且说话的声音也变来变去……还有,我所有的证件都被偷了,偷得一干二净,可是居委会的管理员,偏偏不巧,死了。这个内库……”

    “我早猜到了。”主人兴奋起来,“这是两个人吧?”

    “哈,上帝啊,嗯,当然啦。”女子大声插了进来,“哈,这两个内库也太吓人啦。”

    “您知道吧,”主人忿忿不平地打断,“这家伙害得我现在只能坐在地板上。您看,好好看看。哼,他懂什么新闻业?……”主人一把揪住了科洛特克夫的扣子,“您是明白人,您倒是说说看,他懂什么啊?他才来这里两天,就把我害惨啦。不过,好在我时来运转了。我去找了一趟菲奥德尔·瓦西里耶维奇,他总算把这家伙赶走了。我没给他商量余地:要么我,要么他。他后来被调到什么火总基,或者鬼知道去了哪里。让火柴烟味熏死他!可是,他在这之前就已经把我的办公家具转给那个可恶的处了。一整套家具啊。像话不像话?倒是要请问了,我要在哪里写作?您又能在哪里写作?我丝毫不怀疑,您是我们的人,亲爱的(说到这里,主人拥抱了一下科洛特克夫)。瑞克朵思(8)的家具啊,光滑得像丝绸一样!被这个下流坯居然极不负责地塞给了狗屁的处,不过那个处明天反正也要他妈的关门大吉了。”

    “什么处?”科洛特克夫心头一紧。

    “哈,就是那个什么意见投诉处,还是怎么叫来着。”主人显然很不愿意提起这个名字。

    “怎么?”科洛特克夫不由叫起来,“怎么叫来着?那个处在哪儿?”

    “就在那儿。”主人的表情有些惊讶,他用手指了指地板。

    科洛特克夫最后一次用狐疑的眼神打量了一下白色的长袖敞襟,一眨眼的工夫就跑到了走廊里。他思索片刻,便往左跑去,想找到下楼的楼梯。可是他顺着迷宫一样曲里拐弯的走廊跑了足有五分钟,结果竟然绕回到了原来的地方。四十号门。

    “啊,见鬼了!”科洛特克夫哀叹,随即转身往右跑了五分钟,结果依然回到了这里。四十号门。他一把推开门冲了进去,发现厅房里已经全然腾空,一样东西也没了。只有一台打印机在桌子上默默无语地露着几排大白牙傻笑。科洛特克夫快步走到立柱廊,主人还站在那里。但是他站在高高的台座上,脸上已没了笑容,而是一副怒气冲冲的样子。

    “对不起啊,我没打招呼就走了……”科洛特克夫刚开口道歉就闭嘴了。他看见,站在那里的主人竟然没有了耳朵和鼻子,而且左手也被折断了。他顿时浑身冰凉地向后退去,再次跑回走廊里。这时,正对面一扇不易察觉的暗门突然打开了,走出一个满脸皱纹的老太婆,满脸褐斑,肩上还用一根扁担挑着两只空桶。

    “老太!老太!”科洛特克夫慌慌张张问,“那个处在哪儿?”

    “不知道啊,老弟,我可不知道,老乡啊,”老太回答,“你就别瞎跑啦,小可爱,反正你也找不到。这么跑有什么用吗————十层楼呢。”

    “呜————呜……笨————笨女人。”科洛特克夫咬着牙恶狠狠骂了一句,一声大吼便冲进了门。门在身后砰地关上了,科洛特克夫发现自己身处一个逼仄而又晦暗的空间,连出口都找不到了。于是,就像被扔进了竖井一样,他扑到墙面上又抓又挠。终于,他撞开了一块白白的巨斑,眼前出现了一段不知道能通向哪里的楼梯。他咚咚咚疾步向下跑去。可是,从下面却传来了脚步声,似乎有人迎面向上跑来。科洛特克夫的心又紧张不安地揪了起来,他不由停下了脚步。过了一会儿,他的眼前竟然出现了那顶簇新闪亮的大檐帽,熟悉的灰色绒布和长长的络腮胡子。科洛特克夫一个趔趄,两手立刻紧紧抓住了栏杆。俩人的目光刚一交织在一起,便同时亮开了尖细的嗓门,惊心动魄而又撕心裂肺地嚎丧起来。科洛特克夫想要后退着向上,而内库已经吓得面无人色,倒退着向下逃去。

    “站住。”科洛特克夫喘着大气叫住他,“等一下……您一定要解释清楚……”

    “救命啊!”内库拼命大叫,原本的细声细气已经变成了刚开始的破铜烂铁。他向后退了一步,却一失足跌倒了,后脑勺咕咚一声砸到地面:这一砸,砸出了真相。待转过脸来,它已经变成一只黑猫,两眼荧光闪闪。只见黑猫飞也似的往回逃,箭一般轻巧地越过平台,身体蜷成一团,纵身跃上了窗台,穿过破碎的窗户和蜘蛛网,不见了。科洛特克夫的脑子里瞬间涌起一团厚厚的迷雾,但顷刻间迷雾就消散了,他终于恍然大悟。(9)

    “这下我全明白啦。”科洛特克夫喃喃自语,竟轻轻笑出声来,“啊哈,我明白啦。原来是这么回事儿。是猫啊!这下都明白了。原来是猫啊。”

    他的笑声渐渐响起来,越来越响亮,直到最后,隆隆的回声响彻了整座楼梯。

    * * *

    (1) 阿列克谢·米哈伊洛维奇(1629——1676),俄国沙皇,喜欢饲养猎鹰。

    (2) 从前文看,科洛特克夫戴的是鸭舌帽,此处作者却用了“大檐帽”一词。这并非笔误,而是为了强调主人公所戴鸭舌帽是军用式样的,也有帽檐。这种样式的帽子在当时非常流行。

    (3) 俄罗斯民歌,改编自俄国著名诗人、剧作家尼古拉·索科洛夫的诗歌《莫斯科的大火熊熊燃烧》。诗歌描述了1812年的俄法战争,作者以拿破仑为第一视角,描写了他站在克里姆林宫城墙上远眺陷入大火的莫斯科时的所见所思。

    (4) 杨·索别斯基(1629——1696),波兰立陶宛联邦最后一个铁腕君主,世称约翰三世·索别斯基。他稳定统治波兰立陶宛联邦22年,曾于1683年成功化解维也纳之围而被称为波兰之狮,可惜没能改变波兰的没落。历史上的索别斯基就是下文中此人所说的强盗。

    (5) 严重的口音,作者暗示他是外国人。

    (6) 这个姓氏有社会主义教育部的意思。

    (7) 佩尔欣芳斯是姓氏,有第一交响乐团的意思。

    (8) Louis Quatorze,瑞克朵思,在法语中是太阳王-路易十四的意思,也代表了以美与浪漫所著称的“路易十四世”。该品牌以苛刻的手工制作精美皮革家具而著称。

    (9) 黑猫在西方文化里并不是宠物社会的主流。尤其在中世纪的欧洲,当时黑猫被认定是女巫的宠物,是不吉利的动物,代表邪灵、恶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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