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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者前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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种可望不可即的风度,我既然单是求买她们的欢心,我于是乎又不留神我的钱袋了,逢着就花,遂不断地浪费起来。事情真有令人奇怪和狂喜的,当我在几星期后细看我的钱袋,钱不但没见少,而且仍然那样圆满充实如初。我想把这件希奇的事更证实一下,便坐下细数那确切的数目,我岂不是又可开始同我的伴侣们过欢乐的生活了吗?水陆游逛啦,歌舞啦,以及其他的娱乐都不致缺乏了。在这时我就不注意钱袋的真正消灭,绝没顾那无尽的财富是会好像在那可咒骂的数算一个举动里给杜塞的。其间我也一度大大享乐过,我乐而忘返,我的现钱不久就告终了,我也要随之而尽,我骂我的境遇,责我的女友,是她把我引入追求的;她不再让我见她了,我怀恨她,我在忿恨中我解除对她所负的一切责任了;我决意打开那小匣子,或许有点助我渡过难关的法子。因为那小匣纵然不很重,不能有许多钱,但宝贝可望有的,对我也是十分欢迎呢,我正要去打开,转而一想,还是挨到夜里再做,好做得神不知,鬼不觉才妙。我赶赴一个宴会,那是我早应下的。当大家饮酒正酣的时候,我们都被酒和乐声猛烈地激动着了,有一种不快之感在我心上掠过,那是因为在饭后,有我所爱的一位女子的旧友从旅行归来,不经意地闯进了,一坐坐在她的旁边,毫无顾忌地想维持他的旧权利。因而惹起怒意,辩争和恶斗,我们都抽出刀来,我被打得半死,人把我抬回来。

    外科医生替我捆绑好就离我走了。夜已深,我的仆人都已入睡;旁室的门自己开啦,我那神秘的女友进来了,坐在床上,靠近我。她问我的伤势,我没回答。因为我又累又烦。她还带着同情地续说,又用一种香草抚摩我的额角,我竟很快地而且毅然地觉得自己强健起来了,是如此的强健、我能恼怒我自己,我能责骂她了。在一种强暴的言词里,我把我一切不幸的过失都归罪于她,归罪于她把我陷入的热情,归罪于她的临莅和她的来去无踪,归罪于那不能不使我感到的疲乏和渴望。我越说越生气,就好像被热病所制服,我终于发誓,如果,她不愿意作我的爱人,这次不属于我,而不和我在一起,我决不再活着。关于这,我要一个决断的答复。当她还想有所解释,以延宕答复,我自己到了不能约束我自己的地步了,我撕裂我二层三层的裹伤的布,我要决绝地置我于死地。然而这有多么奇怪呢,当我发现我的伤势全愈了,我的全身也没疤痕,清洁而有光泽,她却在我怀里。

    我们现在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一对儿了,我们彼此互求原宥,连自己不知为什么。她许我一同再向前旅行,我们就上了马车并坐着,小匣子对着我们,在第三个人的座位上。我从不曾向她提那小匣子的事;现在我也不想提,虽然那小匣子在我们眼前,而我们在默然的一致里去照顾着它,好像没有提到的机会。我只是拿了它上车下车,管着门上的锁钥和从前一样罢了。

    只要袋里还有钱,我就照花;空了时,我就指给她。“这不成什么问题呢。”她说了便指了两个小袋儿,那是在车旁边上头放着的,我早就留过神,却不曾用。她伸手探入了一袋,抓出了许多金币,别一袋,抓出了许多银币,她指示我任何消娱,只要娱悦我们的,尽管开支,并无困难。这样我们从这城到那城,从此乡到彼乡,我们彼此,以及同着别人。都是十分欢乐。我也不想她可以再离开我的事了,因为很少有那样想的理由,而且多时她便怀孕了,我们的快乐和爱情还将因之而只有增进呢。然而一早晨,哎呀,我找不着她了,我没有她而独自住着是很无聊的,我便又带了小匣子奔上征途了,我试试那两个小袋儿的财源,却还常有效。

    旅行是很顺利地进行着,到现在我也不再细想我那奇遇了,就是如此,也还时常有些感情袭来,置我于惊愕,忧虑,甚至于惧怕之中。因为我想习惯于白天夜里都可以走路,所以常是在黑暗中向前进,车中蜡烛有时灭了,便昏昏地丝毫没有光亮。有一次,我在这样的黑夜中便入睡了,当醒了时,却见车顶上有一部分光亮。我沿着这光亮的方面去看,才发现那是从小匣子的一条缝里出来的,宛如热燥的夏天之闪电似的。关于那宝贝的思想又引起了,我猜想那是红宝石,我急于要证明一下。我轻巧地跑到跟前,一眼看定了那条儿缝。我真是大大的惊奇了,我竟是直然从一个屋顶,看进皇家的大厅,那屋里被烛光照耀着,许多珍奇宝物都陈设在那里。自然,我只能望见一部分,但我可以推全豹呢。我看见那炉火,还在旺着,旁边一把靠手椅子。我屏息续看。这时那厅的另一头,来了一位女子,手里拿着书,我马上便认出了,那是我的爱人,虽然那身材缩小到异常的地步。她坐下了,想读书,用火钳挑了炉炭,我尖锐地感到,这样小人也会生小孩哩。我觉得需要换换我不舒服的姿势,想再往下看,并且再证实一点,那必不是梦,然而光亮熄了,我只望见一个空洞的黑暗。

    我是多么希奇,又是多么害怕,您自己想去吧。我作了千百个关于这次发现的思想,结果什么也想不出。我因而入睡了,再醒来,我信我刚才只是一梦而已,但是我却对于我那爱人有点生疏之感了,同时我更要加心用意去看守那小匣子,我也不知道这是希望或是恐怕我那爱人再恢复常人的大小呢。

    经过一时期之后,我那爱人在一晚上穿着白衣裳来了,屋里已经漆黑,她到了我的跟前,好像比往常长大了许多,我记忆起听说过的水怪和它的常是在夜间现巨形的事了。她像从前似的奔入我的怀里,我却不能爽然地用我抑郁的胸抱紧她了。

    “我最亲爱的,”她说,“我现在很感到您这样接待我了,我早就不幸地知道了。您一定是在我那种时间里见我来,您一定是探索那时间的我来;完了,您我的幸福由之中断了。而且到了破裂之点了。我必定离开您了,此后能不能再见您,我也不知道了。”她的临莅,她说话时的令人销魂,把我各种记忆她自己以前到现在不过当作梦的那种小身材的事完完全全消尽了。我热烈地抱起她来,我使她相信我的烦恼,我使她谅解我的坦诚,向她承认我那次偶然的窥看,够了,我是说得许多许多,把她安慰下了,而她又转而想法安慰我。

    “仔细度量度量,”她说,“您这发现是否有损于您的爱情,我那两种形状在您跟前的事您是否能够忘掉,我的缩小身材是否灭削您的倾慕?”

    我看着她,她比先前更美丽了,我对自己想:有这么一位夫人,永远装在小匣里,作丈夫的天天带着小匣子各处转,算是一件大不幸吗?然而如果她是一个巨人,她丈夫却得被放在小匣里,不是一件更大的不幸吗?我的聪明回来了,世界什么东西也换不了她去。“最好的心呵,”我答道:“让我们从前样的在一起吧。我们俩将更找到光明呢!您怎样方便就可以怎样,我允许您,我将更小心翼翼地爱护那小匣子。我岂能让我生平所见过的最可爱的在我心上留一个坏的印象吗?如果爱人们能够有这么个缩小的形体,他和她不也三生有幸吗?况且这样的躯体,终于只是一种小小的魔术的意味儿呢?您试探我,您耍弄我,您还是看看我将来怎样操持吧。”

    “那事情比您想的严重哩,”那美人说,“您那样轻易的想法,现在我就暂且还算满意吧:因为我们还有更快乐的一幕哩。我就相信您,我尽我所能的做去;只求你答应我,那个发现再也不要带有责骂的意味地想起了。再者,此后你更要当心酒和愤怒。”

    她所说的,我都答应了,我处处想答应她,而且永远是答应她的;她把话题转了,我们事事如常。我们没有理由改换我们停憩的地方:城是很大的,形形色色的人群都有————正是各种乡村和园林聚宴的季节。

    在各种欢乐里,我那爱人也颇受一般的欢迎。一种温柔妩媚的举动,又自范以高尚超然的风度,遂使各个人都敬她爱她。此外,她歌唱得很漂亮,因而各种夜宴都需要她出场才生色似的。

    我却要承认,我对音乐是外行,音乐对我反有一种不快之感。我那美人儿是瞧出了这个的,当只有我们俩在一起时,她总是力避谈到它。在相反,她好像于众人广坐中求一种补偿,在那里照例是有许多赞美她的。

    我极力涵养,而在我们最近的谈话里终没能搁置我那反感,虽然我意识地还没觉察到,然而我那感情非常使我不能释然,现在我又有什么可否认的呢?一天晚上,我在大众中,把压抑的不如意爆发了,我吃了极大的亏。

    我现在老实地回想起来,自从那不幸的发现以后,我爱我那美人儿的确差多了;我竟嫉妒起她来,以前却不会的。那天晚饭时,我俩斜对着坐下,中间颇隔一段距离,我两旁是两位女子,我早很看中的,我很喜欢。在说笑戏谑中,我并没少喝了酒,这时在那边有两位爱音乐的先生把我爱人捉住了,他们鼓动着大家来音乐,他们领唱,独奏与合唱相间。我的坏脾气来了;那两位艺术家也势欲执问;那歌声激我怒了,当人也请我独唱的时候,我就爆发了,把酒一饮而尽,猛然地把杯摔在桌上。

    经过芳邻的婉劝,我觉得气平了点,但是怒这件东西,只要一起,很难立止。虽然正唱着柔和的调子,各事也是应使我愉快的,我那怒气还在暗中发作。而且只有更更加甚,尤其在人于歌声中断,都跟着我那美人儿的讴唱赞扬的时候。扫兴常能使人沉默,我一句话也不插入了,只是那音调使我的牙齿都难过。在这种情形之下,星星之火,可以引起矿焰,又有什么奇怪呢?

    那女歌者唱完了一曲在盛大赞扬中间周遭看了一眼,目光是朝着我的,说真的,是可爱。然而,并不曾慑服了我。她见我喝净了一杯酒,又满了一杯。她伸出右手的食指示意,给我以婉告。“当心呵,那是酒!”她说得不高不低,恰令我听得。“对于海怪说还是水哩!”我叫着。“太太们,”她看着我的邻座,“请您们留神不要让他的杯空了。”于是有一位向我耳语:“您不要想在酒徒党里当主席呵!”“那小人国里的还想怎的!”我咆哮着,我作着更粗暴的手势,把杯打翻。“洒了许多的红酒,”那妖冶的美人说着,一面在弦乐上作了个特别的声响,她想把大众的视线从这纷扰里再行集中于她身上。果然的,她一站起来,就好像顺顺姿势似的,又领导着唱下去了。

    当我一看那桌布上流着的红酒,我也明白过来了。我承认大错还是我作的,内心很谴责。第一次我感到那唱歌者的悦耳之音。头一个曲子是有着向众人辞别的友谊的意味的,还有种群聚之感;随后的一曲,便是众人彼此叙别的光景,很有孤伶分散的情调,好像没有一个再敢承认自己还是存在着的那么寂寞,我对于末了这一曲,可能说什么话呢?她是单独对着我说的呵,一种懊恼的情绪之奏唱,暴露于黯淡的而又兴奋的别离之间。

    我同她一起回寓,我在路上一言未发,我不作什么希望了。然而不等到了我们的屋里,由于她那至高的友情的与那欢欣然而又狡黠的表现,复使我成为人类里最感幸福的了。

    次早我完全自信的满怀热诚的问她:“您有多次为大众所请而歌唱:就像昨天所谱的动人的别离曲似的。您现在也能应我之请,为我唱一个美的快乐的欢迎歌在这清早吗?就像我们新相识的光景。”

    “我的好友,那是不成的,”她严肃的回答我,“昨天所唱的那歌是指着我们的分别,分别就在眼前,我只可以告诉您,违背约誓对我们是不好的预兆;您把您的一个大幸福破坏了,我也好放弃我爱情上的梦想了。”

    当我力求她解释这些话的意思,她又答道:“说来是很伤心的,因为那关系我的去留。让您知道一向对您隐藏的事吧。您从那小匣中见到的我的形体确乎是属于我的,而且没有什么可疑处:原来我是小人国里有权势的————爱克互德————皇家一系的,许多兴味的故事都从这皇家传出呢。我们的人民还和先前一般的勤勉易治。您不要以为小人国的工作是后人的。在先前她们有名的出品是防人攻击时追敌的大刀,看不见的神秘的连在一起的链子,穿不透的盾等。现在他们却正致力舒适的器具和衣服一类,那种精巧是超过地球上任何民族的。您如果穿过我们的工业区和贮货地带,您一定要惊愕。这一切都是很好的,如果不是全国,特别是皇家,遭逢着特别的事故。”

    因为她停了一瞬,我就督促她再续解释这奇异的神秘,她马上就同意的说下去。

    “那是公认的,”她说,“上帝刚造好了地球,地上各种东西都是乏味的,屹然的巍然的山立在那儿,上帝便造了小人儿,同时又赋以智慧,使其能领略陵谷之大,宇宙之奇。我们更知道,这些小人儿常自视甚高,往往妄想操持地上的威权。因此上帝便造了龙,借以把小人儿驱到山上。但是因为龙自己便在大穴和山缝里作巢,又要在那里住,他们还吐火,以及其他捣乱的举动,这样真闹得小人儿们不知怎样是好了,只好向上帝那里谦卑地哀求和祈祷,请他再把这不洁的龙族灭绝。虽然上帝以他的智慧不曾决定把他创造的东西毁掉,但又想到小人儿们的灾难也是于心不忍,因而立时创造巨人,巨人与龙战,虽然没把龙杀尽,龙至少是没有那么些了。

    “随后巨人和龙的冲突快要终了,他们又同样的骄傲自负起来,作了许多无理无法的事情,特别对于老实的小人儿们。小人儿们再被侵扰了,又告诉于上帝,上帝用他的万能造出武士,武士与巨人战,与龙战,小人儿们融洽地生活。这一方面的创造工作,到这地步就告一结束,此后小人儿和巨人,以至龙和武士也就许久相安下去。这样您可以看出,我们是来自世界上最古代的一族,因此一方面值得人起敬,同时也有许多吃亏的地方。

    “世界上原没有悠久的东西,而且曾经一度是伟大的,其后必变小,必减削,我们也是如此,自从世界创造以来,我们就渐渐微小,而且皇家因为血统纯粹的缘故,更显著地遭受这种命运。因此我们的聪明哲人便从多年来想出法子,就是在这皇家里时时挑选出一位公主,遣她到大陆上,寻找个威仪的武士作丈夫,以中兴小人儿全族,免得整个沦灭。”

    这时候我那美人是很诚坦地说着,我半信半疑地望着她,她好像因为她的话能够摄引的趣味而感到快活。她的来历有如何的高贵,我没大置疑;不过她没得武士而得我,这便使我惶惑了,她的祖先还是上帝直接造的这件事,更难让我信服了。

    我把我的惊异暂且按住,友情地问她:“但是,我亲爱的孩子,告诉我,你如何变成这么大又这么庄丽的呢?我还没有见过别的女子,可以与您的焕发的貌相相比的哩。”“那是要告诉您的,”我那美丽的说,“从很久以来小人国里便传统着一个教训,人要仔细着,非至万不得已不采用各样特别的步骤。我觉得这也很对的。要不是有着我的小弟弟太小了,致从襁褓之中,好好地自保姆手里失踪,谁也不知道他到什么地方去的事发生,那派遣公主到大陆上还许延宕些时候。小人国的哲人们开了个大规模的会,为从来历史上所不经见的,结果便决议派我当求婚者。”

    “决议!”我叫了,“那奇怪!人是能够决议的,人是能够决议什么事情的;然而何以小人国能给我您这仙貌,把您弄成这个样子?”

    “那是已经,”她说,“从我们祖宗便预备好了。在那皇家的宝藏之中,有个很大的金制指环。这指环在我小时便被指给,见放在那儿的,也就是现在在我手上的;人是按着下面所说的程序施法。人告诉我将遇见的一切什么事情,指示我应该怎样主动,应该怎样被动。

    “一座奢侈的宫殿,按着我父母夏日的行宫修好,只要有正殿,有个门,其余都是随人意铺排的。要建于大山缝的入口处,要点缀得格外壮观。在择好的日子,全体朝臣,和我父母携着我,都临此地。军队举行检阅,有二十四个仆人抬着一个贵重的架子,他们抬着一点也不容易呢。上面是那个够怪的指环。过那宫殿的门限时,人是把指环放在正靠门限以内的地方,人都越门限经过。许多仪式,作起来,我在致过诚恳的别辞之后,我就前去受法了。我走近了,把手往指环上一搁,立刻显然地长起来。一会的工夫长成现在的样子,指环同时也在手上。顷刻大门也关了。二门,房门,便门也收缩了。宫殿没有了,换上一个小匣子靠近我,我就携着它各处去;我又强又大了,不无怡然之感,固然比大树,高山,长江,旷野,还算小人儿,但比草芥却是巨人了,特别是比那蚂蚁,他们是常同小人儿不睦的,常为小人儿们的巨患。

    在我这像唐僧取经的长途上,于没遇见您时,曾发生过的事情,说来太多。够了,我试验了许多人,都没有您合格,能够中兴和连绵我们光荣的————爱克互德一族————”

    听她这许多话,我虽然不直然向她,却暗暗地时时向自己摇头。我问她许多问题,都没有确切的答复,毫无头绪,而最使我心乱如麻的是知道她在目前有回家省亲的必要。她希望,以后还能到我这儿,不过她现在不能挽回的必须备车走,否则我和她都会损失一切。钱袋里也数不出钱来了,从前所有的都马上空空的了。

    我听说,我们快要没钱,我也无心问没钱将怎的了,我耸耸肩,我静默着,似乎她懂得我的意思。

    我们把行李打好,坐在马车里,小匣子在我们对面放着,我怎么看也看不出个宫殿来。走过了许多站。邮费和酒钱都从左右衣袋里方便地充足地支出,末后到了一个山地,我的美人儿先我跳下,我赶快呼着她,持匣随着她。她领我到了一个峭然的盘路上,走到一块狭小的草地,草地上顷刻穿出了一股清泉,马上安闲的曲折地向四处流。她指给我一个高坡,让我把小匣子放下,她说:“再见了,你很容易找着回去的路,不要忘了我,我希望还能再见哩。”

    在这一瞬里,我真觉得离不开她。她又具有她美丽的一天,或者如您爱说,她美丽的一点钟了。同着这么一位美丽的人儿独自一块,为绿野所围,处花草之间,翠峰圈着,流水绕着,有怎样的心肠能够无动于衷呢?我要握紧她的手,我要抱她,但她推开我了,并且警告我,虽然用了温柔可爱的态度,但我现在如不离开,便好像有大危险的样子。

    “难道没有个法子,”我叫着,“使我同您在一处,我和您能够留在一起吗?”我是用了这样可怜悯的手势和语调,她似乎感动了,略经思索,便对我说,我们继续地在一块并非完全不可能。呵!谁可能比我更幸福呢?我那越来越如火的急性,逼得她把废话都收回了,向我露出,如果我决心也变得像她,像她如我从前所见的那么小,我便也能够同她在一起;在她的地方住,加入她们的家庭。这个提议,并不很使我高兴,但是我此刻既离不开她,又多时以来便惯于好奇,我鲁莽地决定了,我说,从她所欲,无不乐为。

    我现在必须伸出右手的小指,她也伸出她的,她用左手把她的指环轻易地拿下,给我带上,这样一来,我马上手指间感到剧痛,那指环渐小,我疼得要命。我狂喊起来,我四周找那美人儿,却消失了。我是有怎样地新奇之感呢,我不知道该用什么表现法来形容。我什么也不说了,只是不多一会,我便又小又矮的,同我的美人,在青草的大森林里了。在一个短的,几乎并不是的分离之后,那种再见之快乐,或如您爱说,并未分别的重新结合之快乐,是压倒一切的杂念了。我搂着她的脖颈,她回答我的柔爱,于是这对幸福的小人儿也如幸福的一对大人了。

    多少有点不舒服的,我们现在上一个山坡;麦田成了我们不易穿过的丛林。我们终于到了一块空场,这有多么令我奇怪呢,当我看见一个巍峨庄严的整齐的巨宅时,我会马上认得出那是小匣子,因为还是在我放下的地方。

    “走进,我的朋友,您叩叩门,将见奇迹。”我的爱人这样说。我到跟前,还没叩门,确乎奇异的事呈现在眼前了。两扇门自己开了,许多部分像秤盘似的上上下下,什么门呵,窗呵,柱呵,凡是宫殿当有的都一起呈现眼前了。

    谁要见过栾琴氏巧妙的书桌时[35]那书桌是有许多活动的部分,一串的笔;一次或挨次地,可有抽屉,写字台,信箱,钱柜出动的,就可以想像出我现在同我甜蜜的女伴所进入的宫殿。在大厅里,我还可以立刻认出我从前自顶上看见的那个火炉,和她坐的靠手椅子。我又定睛了看时,我也还能够寻出屋顶上那条罅缝,那是我由之下望过的。我节省大家的时间和精神,我不说其余的了;我只说一切都敞大,珍贵,有趣罢了。我还在惊赏未定之际,我听见远处有细微的乐声。我那美丽的内助,喜得跳起来,高兴着告诉我她父母要来到了。我们到了门口向外瞧,看见从那巍然的山口来了一队辉煌的人马。军队,侍卫,朝臣,挨次来到。后面的国王,是在金碧炫光之中。大家都在宫门排好,国王为众人拥绕进入。他那娇惯的女儿忙跪上前去,也拉了我,我们一同向国王跪下,国王谦恭地把我扯起。当我站在他面前时,我才觉像是小世界儿里顶威严的石像了。我们共集在大殿里,国王在此地亲身于众人面前向我致一典雅的欢迎词。表示在这里见到我是非常的荣幸,声言以我为婿,明日即可举行婚礼。

    当我听见说结婚时,一时惊愕得不知又要发生什么事了,好像我所怕的还不是婚礼中音乐的本身;音乐似乎已经是我在地上最厌恶的了。音乐家所给的,————我常爱说,至少在他们想像里,是有一种一致的,亲和的力量。因为当不断的一个音乐,开始很久了,使我们耳朵被各种噪音也聒得够了,他们便可以糊涂地坚信是把“音”调和好了,一个乐器尽管跟着一个乐器地来罢。乐师在这地方往往愚狂引以为乐,越要逞能地奏下去,这时我们只有刺耳之感。在结婚的典礼里,这样也没有了:纵然是二人合唱,也能听出两个声音来!用两种乐器该能配在一起罢,其实也常不如您所料:因为比方男子一开口,女子随着便唱高一点,男子便更提高起来;乐队的音唱到高处了,乐器又赶不上。我就恨合唱,说合唱给人以苦恼,我一点不以为过。

    那天举行的宴会,我不能够,而且也无须乎细述了;我根本上一点也没理会。那些珍馔美酒,我是一点也不愿尝。只是想,我只是回忆;我怎么样做才好呢。终于也想不出什么。我决意在夜里,干脆的,从这里逃出去,在什么地方躲躲吧。我幸而找到一条石缝,我竭力缩进去,尽我所能的藏躲着。我第一件难题,便是对付手上的指环,我想不出什么有效的法子,而且我一想解除它,便觉得它更紧,使我很疼,待我放弃我的念头时,疼也立灭了。

    早晨我醒来,————小人儿是很容易睡得好的,我觉得四周有些蠕动,我要看是什么东西。原来有许多碎叶,草末和花片像沙石的袭来,有多奇怪呢,我四周都是活跃的无数的蚁勇军,向我攻击。出我不意,已把我围攻,我虽然勇往直前,结果却是被迫投降。我听见说我必须投降时,我也笑了。我真降了以后,一个威仪的蚂蚁,很谦恭然而很庄重地向我施礼。我才知道,这些蚁勇军是我岳父的联盟,乃是为我岳父所派,要我回去的。现在我是陷在更小的小人儿的手里的小人儿了。我思量这婚姻,我要感激上帝,我岳父并没有生气,我美妻也没懊恼。

    我在各种仪式里默然着,够了,我们结了婚了。正在大家兴高采烈的时候,不及料的沉默的期间到来,那是易导人于幻想的,我便想到我这不曾有过的遭遇;以后如何,您们也是要知道的。

    那时我四遭的东西,都是与我相称,极合我的需要,那酒壶酒杯对于这个小酒徒也是十分合比例的,您简直可以说,比现在我们使用的还方便多呢。我那小舌,也尝着一层的食物有非凡的味,我那夫人小口的一吻,也可使我以为至宝,我不否认,我的新奇之感使我把处处的“相称”看作无上的喜欢。可是,我不幸还忘不了我从前的形状。我心里还存着从前的大量的尺寸,这使我不能心安,这使我不能快乐。现在我才明白,哲学家的称为“理想中完美的标准之追求”者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而人们由于这追求又是讨了多少的苦吃的。我现在自己,也有个理想了,我常常在梦里梦着自己是巨人。够了,女人呵,指环呵,小人儿的形状呵,以及其他的束缚,使我完完全全的不乐,我开始急切地谋我的自由了。

    因为我知道,整个儿的神秘是藏在指环里,我便决意把它除掉,我到皇家的玉匠那里借了金刚锉。幸而我一生惯用左手,右手轻易用不着。我勇敢地工作起来:那并不是很容易呢,因为是金作,看着虽然薄,但却有相当的厚,初铸之后,多少还有点膨胀呢。所有的其他余裕的时间,我都用在这上面,不顾一切,并且我也有那样的聪明,那金属快要磨透了,我赶快跑到门口。发生的事是如此,猛然间我的金戒指跳去了,我突然生长起来,使我相信可以冲破天似的,至少是可以把我们夏日行宫的楼顶冲破的,而且整个宫殿可以由我的新具的蠢笨庞大毁得粉碎呢。

    我现在又立在那儿了,诚然,我的伟大恢复了,单是一件:我觉得,我也迟钝起来。当我恢复了我的知觉时,我见了我的箱子在我跟前,我携了它经由小径往车站时,颇觉得沉重;我从车站便套好马车,又前进了。在半中上我便把小钱袋分放在两旁。说到钱,花得快净了,我找着一把小钥匙,那是属于箱子上的,我在箱子里发现了点积蓄。只要我有钱,我便往前进,没有钱时,我将卖了马车,坐邮车走。我把那箱子扔了,因为它在那里,我便老以为它有钱。最后,我虽走了些曲折的路,却又跑到厨女的炉旁,那是你们头一次认得我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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